第一辆马车里坐的是卢氏,她打量马车里的事物,充满了一种怀念的味道。多年前,她就是坐着这样的马车和母亲去别家赴宴,去嘉福寺祈福,和闺中好友出游。自从到了朔州,她就再也没有坐过这样的马车,但她并不后悔。香车宝马,珠玉金银,高屋阔宇都比不上陪伴自己终身的良人。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和一别经年的七弟说着话。“还记得我前次回范阳,最遗憾的就是没有见到你。”
七郎回忆说:“那时五哥已经带着我日夜兼程到了沧州,本以为姐姐总要多住几日的……”
话说到这里,七郎突然沉默了下去,卢氏在马车中也没有了声音。隔着暗花绫的窗帘,七郎好像看到姐姐卢氏轻轻别过头去难过的样子,这难堪的沉默中,久别重逢的喜悦仿佛被染上了一丝灰暗。他深吸了口气,抬头看向前方,脸上重新挂起温和的笑容。
“前段时间遣人送的紫笋茶如何?这是今春二月江南新茶。”
马车里传出卢氏轻快的声音:“阿鸾可宝贝这茶了,天天念叨七舅舅的好呢!”
卢七郎开心的笑起来,朗声说:“怪不得我近来总是打喷嚏,原来是我家阿鸾夸赞我啊!”
等他收了笑声,卢氏问道:“这几年你总往陈国去,江南真那么好?”
“陈国的确繁华,建康、苏州、常州都已不下于范阳。即使过了会稽,还有温、佤之地,可收三季作物,庶民衣食无忧。更远些的岭南则是四季如春,虽然山水荒僻,却真是福地!”七郎骑在马上,紧靠着马车窗户,和姐姐说道。
卢氏又问:“你如今还去建康吗?”
七郎回答说:“家中有大哥、三哥他们,我与五哥多出去走动才好。现下齐陈交好,我劝父亲移一些作坊去会稽,他总是犹豫不定。”
卢氏奇怪道:“为何要去会稽置产业?”
七郎的声音沉下来,轻轻说道:“周国与突厥结亲,狼子野心,意在大齐。我卢家与大齐皇室世代联姻,荣损与共。前有衣冠南渡,我欲未雨绸缪,有何不可?”
卢氏的心里忐忑了下,弟弟的话也许只是男人热血的家国情怀。相比范阳,她和丈夫所在的朔州才是齐周两国交战的前锋。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丈夫肯定是第一个上战场。这就是当年父母亲坚决反对的原因。
马车辚辚,范阳高大的城墙已在眼前,城门边的砖墙还能看到曾经战火的痕迹,卢家的马车直接进了城。
郑稚被张娘子轻轻唤醒,绯红伺候她重新穿戴整齐。张娘子掀起窗帘,让郑稚窥视范阳街道的繁华和热闹,这样熙熙攘攘的人流、车马以及叫卖声。郑稚看了几眼,就示意张娘子放下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