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烛光带着隐隐的香气,从前方随风传来。
郑秸站在庭院小径的拐角处,透过假山的孔洞,望见前方宽阔整洁的青石板路进进出出的仆人们。他们都穿着统一的卢府服侍,脚步虽然匆忙却很有序,手里托着各种器皿精致的餐点。大厅门口站着花白胡子的老管事,他不停的指挥仆从们做这做那,却没有一个人不听从的。
闵娘子静静的站在郑秸的身后,虽然西边还有些残霞,这样的日暮时分也是最舒适的时候。可闵娘子觉得有些冷,她借着触摸头上发髻的动作,抚皮自己的寒意,对郑秸说:“小姐,什么时候出去啊?”
郑秸头也不回的说道:“再等等。”
这条小径是榴花居通往大厅的唯一路途,她正等着通知她参加酒宴的仆从,兴许是崔娘子来请,兴许是别人。
屋檐下的走廊尽头,是圆圆的月洞门,穿梭在门里的仆从们纷纷低头躬身后退,站出一条道路来。虽然地上的确有条青石板路,但这条由恭敬等候的仆人站出来的路,让郑秸看上去更加明显的感知到道路的存在。
先是朗朗少年的笑声,木屐的踢踏声,轻快有力的步履声。接着听到女子轻轻的娇笑,说话的声音仿佛黄鹂般清脆,偶尔夹着一阵娇俏的惊呼。郑秸嗅到风里若隐若现的香,有檀木香、菊花香、蔷薇香等,有些香气郑秸只觉得好闻,却不认识。其中最熟悉的,是独属于郑稚的木梨香。
据说这种香取自名叫“抹丽”的花,原产于西域佛国,花瓣洁白,香气悠远。开花时选未时烈日当空,摘取将开未开的花苞,几千朵花才能制出一点香来,是蜀中的特产。因为此香寓意吉祥洁净,所以卢芷重金订购,年年由商队从蜀中运到朔州去,专门给郑稚用。即使如此,郑稚也只在重要的场合才用这香,平时用的多是卢芷的白芷香和零陵香,皆是从江南陈国运来。
香气缥缈间,敞开的月洞门里出现了一位高大的青年,眉目如同刀削,英气勃勃,紧跟着是清瘦的细目少年,以及满面笑容的郑道瑜。接着又走出一位抱着锦衣男童的高瘦青年,看容貌,不是父子就是兄弟。他们后面并排走着三位容貌不一的小少年,虽然胖瘦不同,但都戴着一模一样的金玉项圈,一看就是兄弟。接着走来的是环佩叮当的小姐们,各色飘动的裙裾,金玉反射出奕奕闪光,明珠的头饰、耳珰,精致的饰品在走动时轻轻摇晃。
郑秸一眼就看到了郑稚。她并不是一群女子中最高挑的,但她气度沉稳,举止合宜,虽然还有些少女的稚气,却如同初春山野中的木兰花树般,显露出与众不同的地方,一下子凸显出来。
郑稚身边是打扮一新的杨弭,她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正和郑稚轻声说着话。今日杨弭没有穿胡服,宝蓝色裙裾显出明艳的少女气质,发间的首饰上镶嵌着蓝色的宝石,耳下的水滴状宝石坠子在行走间摇晃着,平添贵气。
男男女女笑谈着走进厅堂,后面跟随的仆从侍女也急急的走进去。空气中的香气渐渐淡下来,四周的光线也慢慢的暗下来。
郑秸摸了摸袖子,头也不回的对闵娘子说:“我们也走吧!”说着便走到石径小路上,缓缓的向热闹处行去。闵娘子微微拱着背,跟着郑稚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