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问的是大司马楚毓,实际上问的是大司马的夫人,顾岑希。
京都洛邑中诸人皆知,顾岑希在几年前曾得纵横家高人青眼,收到门下为徒,亲自教导。
因此顾岑希在辨合游说之术上非常有一手,在人才凋零的亓朝,亓天子深谙连女人都不能放过的无耻之理。
但祖宗威严在上,一朝天子不好问一介女子国事,只好借问楚毓,迂回一下。
闻言,顾岑希瞥了沉默不语的楚毓一眼,眨巴眨巴眼眸示意道:喂,天子问你话呢!
好笑而无奈看了顾岑希一眼,楚毓亦以目光回答:亓天子到底问的是谁,想必你比我清楚。
朝堂之内,祖宗在上,太子被扣,一众群臣就看这一对奸……咳,司马夫妇“眉目传情”,完全忽视了当朝天子。
亓天子颜面有些挂不住,却也知自打王室衰微之后,自己的地位其实连大诸侯国的一个候都比不过,因此只是尴尬的咳了咳。
“敢问天子,郑国挟持太子,所求为何?民?财?粮?地?”陆太子被挟持的消息太过突然,亓天子传召也十分迅速,一直在马车上赶路,顾岑希对这件事了解并不详细。
被顾岑希这般发问,亓天子这才恍然意识到顾岑希并不了解整个事情,淡声道:“司空大人,你来为司马夫人讲述始末。”
一位年轻人闻声而出,向顾岑希和楚毓拱手一礼,也不过多寒暄,言简意赅道:
“两位有所不知,几日前郑国陆门世家传信邀太子一叙,太子应邀而去,结果,不几日便传来太子被挟持之事,郑国要求我亓朝拿九鼎交换太子。”
九鼎,代表着天子地位至高无上的象征。郑国竟索要九鼎,其心可诛,不过可惜,郑国有那个野心,却没有那个实力。
郑国,陆门世家。听到这几个字,顾岑希眸光一凝。想起陆太子陆君唯与郑国陆门世家之间的牵扯,拢在衣袖中的手无声攥紧。
而,郑国……她和郑国还有一笔旧账没有算呢!
一刹,顾岑希的气息变的凌厉,压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那司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见状,楚毓伸出手握住顾岑希的手臂,安抚着她的心绪,低声道:“没事,我在。”
听见楚毓的话,顾岑希收敛了气势,微微一笑:“无碍。”四年前她一人背负着血海深仇离京,如果不是楚毓,她不知自己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
那一场变故导致她一听见与郑国有关的事情,便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但如今她不能让亓天子发现她对郑国的敌意,因为这一次,她必须要争取去一趟郑国。
就算不为陆君唯之事,也为了她自己。
抬眸看向亓天子,顾岑希清声道:“郑国想要九鼎换太子,九鼎不能给,太子也是要带回来,如今最好的办法,是派使臣游说。”
听见顾岑希的话,亓天子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失望。方才那群老臣商量出的办法也是派使臣前去交涉,但到底派谁出使郑国,却是吵成了一团。
毕竟,既要救太子,又不能答应人家提的要求,亓朝又那么弱,怎么做?如何做?
捕捉到亓天子眼底的抹情绪,顾岑希了然,再次补充道:“臣,顾岑希,愿意前往郑国交涉!”
顾岑希并没有觉得自己身为女子代朝出使有什么不妥,但她清楚,那群迂腐的老氏族们必然会——
“这不妥!”果不其然,话音落,朝中老司徒又站了出来,严肃道:“司马夫人此刻站在朝堂之中已经不合祖制,女子出使之事更是前所未闻,于礼不合!”
“司徒大人所言极是!所言极是!这简直有违纲常!”老太师已经缓过神来,连连附和。
不是祖制就是伦理纲常,还能换个新花样吗?顾岑希嗤笑一声,准备再次与这群老迂腐们对上。
她甫一入朝便直接怒怼老司徒,看似尖锐,看似有些不可理喻,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对这群老迂腐,早已憎恶到了骨子里。
四年之前,如果不是这群人冥顽不化,京都根本不可能生出那等变故。四年之后,他们依旧没变,迂腐,固执,自以为是,抱团争取利益,而她顾岑希,却已经变了。
“那诸位不妨说说,朝中除了我夫人,还有谁在辨合游说上能胜任使臣前往郑国?”未等顾岑希再次出言,楚毓便温声问道。
侧眸给顾岑希一个安心的目光,向前一步,与顾岑希并肩而立。楚毓笑意虽然温和,话语虽然缓和,眼中却是毋容置疑的坚定。
话落,朝堂之上鸦雀无声。
亓朝式微,人才几乎已经跑光了,没跑的也被各个诸侯国以各种手段挖走了,没被挖走的,几乎都被害了,毕竟如今世道,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现在站在朝堂上的,不是老弱病残,便是年轻气短,别看此时都一个比一个能哔哔,一到诸侯国,肯定就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