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君唯颔首,转身在梧桐树下的摆好的棋盘一侧坐下,示意顾岑希在对面坐定,顾岑希这才发现,梧桐树旁竟然种了一丛六月雪,星点而皎洁的花朵随风摇曳,映衬的一袭玄衣的陆君唯更加出尘。
抬眸看了顾岑希一眼,陆君唯没有言语,左眼眼睑上那颗朱砂痣随着他垂眸显现,红的出尘蛊惑。
被眼前美人美景晃了心神,感受到陆君唯再次投来的目光,顾岑希连忙点头。
陆君唯寡言少语,素日皆以最简单的方式表达他想表达的意思,所幸顾岑希懂他,他如今的意思是让顾岑希陪他下一局棋。
日影西斜,棋盘之上,顾岑希所执白子已经被黑子包围的溃不成军。
瞥一眼棋局,顾岑希伸手光明正大的将自己与陆君唯的棋盒调换,然后伸了一个懒腰,漫不经心道:“阿唯,你的白子走的太烂了。今日有点累,不玩了不玩了。”
看着耍无赖的顾岑希,陆君唯收起白子,星眸之中却染上了浅淡笑意。
廊檐之上,不知什么时候返回的湮青将叼着的草咬成两半,咂舌道:
“如此脸不红心不跳调换棋子,还顺带把自己下的烂棋说成是别人下的,顾小姐果然无耻不减当年,不,是比当年更无耻。也就主子纵容了她那么多年。”
随手拔下廊檐上冒出的一株草塞进湮青嘴里,珩玉声音压低,却依旧没有什么波动:“闭嘴,吃草。”
湮青:“……”
梧桐树下,六月雪花丛旁,陆君唯静静打量了顾岑希一眼,良久,难得开口道:“可还开心?”
“嗯?”听闻陆君唯这话,顾岑希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坐直了身体,伸出纤细手指摁住一枚黑子用力,抬眸瞪了陆君唯一眼,愤愤道:
“我就说这次郑国之行怎么比预料中顺利,果然是你在前面帮我清扫障碍!说吧,你为什么要装作被挟持,总不会是为了让我过把朝堂瘾吧?”
“算是。”几不可见笑了笑,伸手解救那枚被顾岑希蹂躏的黑棋,陆君唯忽然沉声问道:“四年前京都洛邑,你可忘记了?”
无声攥紧手中的黑棋,长长的指甲嵌入掌心也毫不知觉,顾岑希抬头,看似没心没肺的笑道:“都已经过去了。”
怎么可能过的去。那是她顾家上下一百零七口人的性命!这一笔血债,她夜夜铭记,只为有朝一日还清!
四年之前,郑国凭借自己势大,来亓朝招揽人才,识中了当时为大司马的顾岑希之父。
威逼利诱皆用尽,顾司马却始终不愿效忠郑国,此等人才得不到,竟有郑人出了歹毒主意,得不到的人才也不能效忠他国。
因此安了一个莫须有的顾司马“惊扰郑国边境”的罪名,要求亓朝处置他。当时的亓朝已经衰弱,如何抵抗的了郑国?于是被逼无奈之下灭口了京都顾家,包括顾司马在内的所有顾家人。
所幸有师父登徒子庇佑游说,亓天子暗自留顾岑希一命,她才能活下来。
小国面对大国的无奈,四年之前已经展现的淋漓尽致。而顾岑希对郑国的恨意,早在四年之前就已经根深蒂固。仇恨,忘不掉,也不能忘。
深深看了顾岑希一眼,陆君唯唇角微沉,似有不悦:“你未曾说实话。你可知,为何会有我被郑挟持之事?”
想起陆君唯和郑国之间的渊源,顾岑希眸光深了几许,但多年来对陆君唯的信任还是让她选择说了实情:
“没错,我是与郑国不共戴天。倒是你,演这一出被挟持的大戏,劳民伤众的,是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