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周末，靳医生有两个小患者要上门问诊，因为比较特殊，一大早就让秘书把司川接了过来。

靳医生希望司川通过旁观，学到一些心理治疗的手段。

这次的患者出场比较奇怪：两个男孩子是被父母“赶”进来的。

之所以用“赶”这个词是因为两个孩子表现出对和父母肢体接触的强烈排斥，在父母靠近时两个孩子会手牵着手躲开，表情恐慌像是见到了什么怪物。

父亲们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两个孩子带到到诊室，然后站在一旁连连叹气，母亲们在后面看着这一切偷偷抹着眼泪。

靳医生上前和家长握手，开始简单的问询。

两个孩子进了诊室后就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看着陌生环境，像是两只进了猎人陷阱的小兔子。

他们表情有些呆滞，神情格外紧张，强烈的不安全感将他们笼罩。

看着两个同龄人，司川眼底泛起薄光，无形的触须从两个孩子身上长出，触碰到司川的眼睛。

眼睛里的世界像褪色一般变成了黑白的颜色，所有事物的线条都变得扭曲、锐利，仿佛所有东西都会伤害自己一样。

靳医生邀请四位家长落座，交流起孩子的情况，聊天过程中靳医生看到司川小心翼翼的走向两个孩子。

放慢脚步，司川用不会惊吓到对方的速度慢慢接近，两个孩子死死的牵着彼此的手，像两头受惊的小鹿一样警觉的看着的同龄人。

“不要怕，我叫司川，今年四年级了，你们今年多大了？”司川问道。

听到司川说自己是四年级，两头“小鹿”看了看彼此，其中一个孩子怯生生的说：“我们也是四年级……”

孩子的开口引起了一名父亲的注意，他惊喜的看向自己的儿子，自从发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说话。

司川人畜无害的长相和天生的亲和力让两个孩子不那么戒备。

“你们吃奶糖么？这是我偷偷从奶奶家拿的，奶奶藏糖的地方被我找到了，你们不要告诉别人哦。”司川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糖，神神秘秘的说道。

听到司川的话，两个孩子眼中有了星星点点的光彩，没什么比分享秘密更能拉近彼此的距离，司川下意识的行为属于是无师自通。

此时大人那边的谈话声停了下来，四位父母都在屏息凝神看着孩子这边。

靳医生用欣赏的眼神看着司川，他感受到这孩子身上有种光环，靠近这层光环可以平心静气，将负面情绪压制。

“谢谢你。”一个孩子接过了奶糖，将其中一个分给了伙伴。

“情况我大概了解了，现在需要几位在外面等候一下。”靳医生开口道。

当四个大人站了起来走向门口的时候，两个孩子警觉的跑开，在远离大人们时，一个孩子还伸手拉着司川。

靳医生尝试和两个孩子沟通，可两个孩子一直铁青着小脸，像是遇见怪物一样躲闪着，避免和靳医生的目光接触。

良久，靳医生出来和患者父母进行沟通：

“之前联系过，说孩子只是被班里的坏孩子欺负。可以我看到的症状来说，要远比电话里严重得多。”靳医生正色道。

“确实是被坏孩子欺负了，谁小时候没打过架，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脆弱。”一名父亲开口抱怨道。

“两个男生走哪儿都牵着手，一分开就歇斯底里，真丢人……”另一名父亲的关注重点显然不一样。

靳医生皱着眉头听完两个父亲的抱怨，透过玻璃门看向诊室，三个孩子正坐在光洁明亮的地板上鼓着嘴在吃奶糖。

“这孩子怎么能坐地上！”一个母亲起身想要走进去。

“等一下，孩子之间交流更容易，先别打扰他们。”靳医生连忙阻止。

……

司川和两个小朋友席地而坐，安静的吃着奶糖。

吃完糖后，司川再问什么，两个孩子都一句话不说，但司川可以感受到对方慌张无措的情绪。

陌生的环境无法给他们带来安全感，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微微颤抖着。

注意到了两个小伙伴蜷缩的身体和像白藕一样肥嘟嘟的手臂，因为年龄的原因带着点婴儿肥。

手臂上有很多细小的抓痕、划痕以及淤青，司川的眼睛微微失神，他眼中浮现出两个孩子绝望的样子：在陷入某种恐慌和回忆后，他们无法从这种情绪中逃离，这迫使他们通过自残的方式来转移注意力。

被情绪感染的司川开始止不住的流泪，没有嚎啕大哭，只是小声啜泣，豆大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两个孩子看着刚认识的小伙伴在哭，表情虽然依旧麻木，但终于松开了彼此紧紧牵着的手，一左一右的靠在司川旁边安慰他。

司川感觉到两个孩子的心房中有一根纤弱的丝线悬在黑暗中，两头都被吊着沉重的痛苦，可以预感到：一旦这根线断了，他们将会遭受无法挽回的伤害。

“他们不能再这样憋着了。”司川这样告诉自己，他向两个伙伴轻声说道：

“我们不要害怕好不好？”

“不是我们的错……”

“我们都是好孩子……”

“不要再难过了……”

司川眼泪还在止不住的流，一团无形的波动从他的眉心散发出来。当两个小伙伴握住他手的时候，那浓郁到化不开的悲伤让他喘不过气来。

无形的波动接触到两个孩子，像一块石子落在泛起涟漪的春水中，给司川带回他们的感受。

司川的双手在颤抖，不自觉的，有节奏的捏着两个小伙伴的手。

两个孩子听着司川的低语，手上的触觉传来有节奏的力量，神情渐渐变得有些恍惚，像是累急了，缓缓闭上自己的眼睛。

在半睡半醒中，两个孩子嘴里呢喃着一些词语，零碎且没有逻辑。

“疼……”

“好疼……”

“为什么打我……”

“爸爸……”

“我没错……”

司川眼神空洞，他逐渐看到了两个同龄人曾经的遭遇：

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挥动着手臂打在自己的脸上，好疼……

这个影子由浓郁的黑色组成，在记忆中没有五官，但在左眼的地方有一个红色的光点。

黑影的动作充满着暴戾，这个光点在空中拉出纷乱的线条。

自己开始躲避，躲在角落里，躲在桌子下面，可都会被黑影找到，黑影会拖着自己的腿将自己拉到无人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