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排帐篷搭成的野战医院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药味,刺鼻的消毒水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医疗兵们在床位之间往来穿梭着,伤员们痛苦的呻吟和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看望伤员,从来都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计——这是对统帅意志力的终极考验,亲眼目睹自己麾下的士兵为自己而战之后的残酷下场,无时不刻的刺激着哪怕是最坚韧的神经。
感谢甲壳盔甲出色的防御力,兔子兵们的枪弹和刺刀,根本无法对盔甲后面的士兵造成有效的杀伤,常备军的光剑虽然可以砍穿厚重的甲片,也已经是后继乏力,除非直接击中士兵的要害,盔甲内置的治疗针也足以保下士兵的性命,至少撑到医疗兵过来,把人拖回去抢救,是毫无问题的。
但是在和亲兵的作战当中,伤亡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敌人的近战格斗技巧,远远超乎了远征军士兵们的想像,身上的盔甲也无法防御住敌人手中的兵刃,哪怕是极少数幸运儿没有当场死于刀下,他们也没能坚持下去——或是在原地失血过多,或是死在了手术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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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谁来了……”
也许是听到了帐篷门口传来的脚步声,下意识的打算看清到底是谁来了,一名被炸瞎了双眼,脸上缠满了绷带,只露出了嘴和鼻孔,右小臂只剩下半截,失去了右手的伤员在病床上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不知道是牵动了哪里的伤口,疼的他嘶的倒抽一口冷气。在给邻床换药的医疗兵赶忙包扎好那个伤兵左腿上的伤口,把小车推到了他的床边,给他来了一针止疼剂。
“安心休养,不要乱动,是统帅和贤者大人来了——”
医疗兵的话音未落,伤员的情绪立刻激动了起来,挣扎之剧烈,就连那个医疗兵都按不住他了。他不顾身上的伤口会不会再被牵动,也忘却了自己的视力早就被亲兵的护身法术所伤,脸上被绷带裹的严严实实,他只打算能立刻坐起来,好好的“看”一眼进到帐篷里的这两位。
“贤者大人来看我们了!统帅就在我们的身边!”
伤员的一声喊,在医疗帐篷里激起了千层浪。
各人有各人的岗位,所有的伤员都没有想到,他们的统帅会从战舰上的指挥王座上离开,亲赴前线来看望自己——他们的战争,在受伤时候就算是结束了,但是统帅的战争,可还远远看不到尽头。至于发动了这场战争的贤者大人,肯定也需要呆在后方运筹帷幄,而不是在充斥着血腥味,药味和消毒水味的战地医院里消磨时间。
所有的伤员,无论伤势轻重,肢体是否完好都希望展现出自己最好的精神面貌,还能动弹的轻伤员纷纷起立,以接受检阅的姿态立正站好。断手断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重伤员们,也拼尽全力,挣扎着尝试从病床上坐起来。
穿行在或起身敬礼,或对他行着注目礼的伤员和医疗兵之间,高璟的脸色依旧古井不波,如同在训练场上检阅军容一般严肃。而在他身后的八云紫,帽檐压的很低,看不见她的眼睛。
在众目睽睽之下,高璟走到了帐篷的中央,他默默的抬起右手敬了个礼,目光从营房中的伤兵们身上一一扫过。
无论伤势如何,帐篷内的伤员和医疗兵们也都纷纷举手还礼,而那名失去了右手的战士,虽然双眼不能视物,肢体残缺不能敬礼,却也在床边护士的指引下,转向了高璟所站的方向,将打着石膏的残肢举到了眼角,如同他的右手依然健全一样。
八云紫微微动容,双手不由自主的攥紧了阳伞的伞柄,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敢面对士兵们灼热的目光。至于高璟,他依然神色如常,双唇中吐出的话语有如钢铁浇筑的一般。
“战端暂时平息,我便来看看大家。幻想乡不会忘记各位付出的牺牲,领航星号的医疗设备完全可以治好各位的伤势,对于日后的生活,完全不需要有后顾之忧。”
话音刚落,他也放下了敬礼的右手。
“就算是曾经犯下了罪行,现在的你们,也用鲜血和战功洗刷了身上的罪孽,已经不再是之前浑浑噩噩的那个自己,而是月面远征军的一名光荣的战士。战胜凯旋之时,也是我们衣锦荣归之日。”
“伤愈愿意归队的,我们热烈欢迎,富有经验的历战老兵必然会成为未来的骨干力量和预备军官,不愿意继续当兵的,我们也会发放一笔数额合适的退役金,还在乡里准备好了你们的军功田,等着你们回去耕种。”
“幻想乡,绝对不会让为她付出的人与妖怪,流汗流血又流泪。”
没有慷慨激昂的口号,也没有视死如归的话语,帐篷里在高璟结束他的发言之后就陷入了一片寂静,除了排风扇运转的嗡嗡声之外,落针可闻。
只有战士们敬礼的手臂,久久不愿意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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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感觉心好累。”
“怎么,我们只不过才走了一座医疗帐篷而已,后面还有三座帐篷的伤员等我们去慰问呢,这就顶不住了?”
走出第一座帐篷之后,路过了几间亮着灯的简易手术室,又过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八云紫才主动打破了两人之间显得有点压抑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