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战俘们到底还是行动了起来,五十人五十人的领取了斧头锯子之类的工具,在荷枪实弹的月面远征军士兵的看押之下,进林子里砍木头去了。
兔子们自不必说,自从生下来开始,他们扮演的角色就是劳工和炮灰,命令来了就去执行,这几乎成为了兔子们的本能。虽然原来的主子和自己一样,都成为了地面妖怪的阶下囚,但是只要这帮地面妖怪还需要人干活,那么生活就和以前没什么两样——执行命令,然后该吃吃该睡睡。
月之民士兵们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形势比人强,战场上兵败如山倒的大溃退,再加上黑牢里的几天苦日子,让绝大多数的月之民都抱定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想法。而且,今天的劳动成果关系到晚上到底是睡床铺还是睡草丛——成堆的铺盖卷就摆在空地上呢,谁先完成工作,把房子造好,家具打好,谁就能抢先入住。
至于那些养尊处优的军官们,就算是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看了看士兵手里的激光步枪,再看看自己身上的囚服和劳动工具,暗骂一声,也只能跟在队伍里走进了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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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战俘们的劳动量并不算很大。
劳动的主要内容分成四块——砍伐并分解木料,制作家具,平整场地,搭建房屋。在使用趁手的劳动工具的情况下,就算是普通人类,一天之内也能够给自己造起遮风挡雨足以栖身的房子,更何况是身体素质强于人类的月兔和月之民呢?
两人一左一右挥舞大斧,用不了几分钟时间,就能把一棵碗口粗的大树齐根砍断,再喊上一声“顺山倒喽!”“迎山倒喽!”“横山倒喽!”提醒旁边人别被树干砸到,再把树冠上的枝枝叉叉全都砍掉,就能把树干搬去解料了。同样是两个人配合,拉着一把大锯,用不了二十分钟时间,就能把树干分解成几十块规格各异的木板木棍,又或者是直接加工成小木屋的主梁。
制作家具和平整场地就比较乏善可陈了,前者只需要把解料场送来的预制件按照图纸,用铁钉钉起来,后者则是铲掉地面上的荒草,再稍微夯实一下,用石辊子拉几圈,防止一下雨就弄得稀巴烂。
不过,该来的总会来的——相当一部分战俘还没有死了闹事反抗的心思,那些脑满肠肥的月之民贵族军官们,终究还是吃不得这份苦。
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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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惇,曾经是月都虎翼军的普通一兵,现在则是战俘。
家里除了父母之外,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虽然按照朝廷的律例,如徐惇一般的“中人之家”可以领到三只兔子当奴仆种地,粮食够吃,但是家里人口太多,捐税重,进学读书又要交不少的束脩——差不多相当于一家人手头上全部的积蓄——父母就让他出来当兵了。因为当兵可以免掉一人份的人头税,纳粮两免三减半。
只是进了军营之后,徐惇就没过上哪怕是一天的舒心日子。
月都实行的是募兵制,也不存在什么强拉壮丁之类的问题,新兵们报上自己的名字(因为很多人根本就不会写字),登记造册之后,就领取了战袄,下营当兵了。
军营里的伙食倒是还好,一天三顿都是干的,还有一顿有肉,比家里一干两稀的好不少,就是规矩森严,带队的小旗官接到兵的第一件事,就是宣读了一部杀气腾腾的军规:
《十七条五十四斩》。
在徐惇印象当中,虎翼军大营里每个月都有触犯规矩被推出去杀头的。
这还没完,军将与士兵之间,横亘着一道看不见的鸿沟。
军规有定,士卒必须无条件服从军将,无条件尊重军将,上峰的命令大过天,违令者斩。那个带队的小旗官,整天凶神恶煞的,还逼着营里的兵将到他家里去,给他种田或者干点别的什么粗使活计,要是有哪个弟兄敢违了他的心意,动不动就是拇指粗细的军棍,脱了裤子几十下几十下的照着屁股上打。要是这样还不能消气,就在军规里直接寻个由头,砍头了事。
要是能够成为军将就好了,哪怕只是个最小的小旗官也好啊,徐惇经常这么想着。
然后他还真的这么做了。虎翼军设有讲武堂,识文解字的士兵可以尝试考取,能够从里面读书读出来,那就可以飞黄腾达。徐惇自问肚子里有点墨水,前前后后考了总有四五次,只是每一次都是名落孙山。而大营里甚至还有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居然也恬不知耻的前来应试,不知道怎么,交了白卷上去都能考中。
“不要说出去啊,那厮是周参将的小舅子的族弟!”直到有一天,睡在下铺的弟兄这么告诉徐惇。
从此之后他就死了谋个进身之阶的心思,只想着混一天算一天,拿着死军饷过日子了——他没赶上好时候,第一次月面战争(月都称为“妖贼讨灭战”,是必背的荣耀军史)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没有战争,就别想靠战功晋升,熬吧!
哦,军饷,说是每兵每月一镒黄金,实际上能够拿到手的也没多少。军饷从国库里起解,朝堂上的大佬们的孝敬是少不了的,户部经手的官员也要先索取两成的常例,款项送到虎翼军大营,统兵的大将要截流一点,然后再下发给各级军官,层层经手,最后才发到小兵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