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外的道路上,数百天卫司铁骑以一架小小马车为中心,呈圆形散开,缓缓朝着大墨皇陵的方向行进。铁骑们队列整肃,步伐划一,战马的铁蹄震颤地面,尘土飞扬。
说是大墨皇陵,但大墨被迫南渡迁都金陵也不过十八年之久,因此葬在此处的也仅仅只有一位皇帝而已。与之合葬的是那位在民间有口皆碑,贤良淑德却早早病逝的大墨皇后。
那便是墨潼的母亲。
马车在道路正中不紧不慢地走着,那匹拉车的大凉驹走得颇为气定神闲,一步一步迈着蹄子。
大墨朝堂中位高权重的兵字卫与吏字卫一左一右,与马车并排而行。
马车四方的帘子都被挑起,李烈兵与薛恤吏都能隔着马车看见另一侧的对方。
墨潼端坐在四面透风的马车之中,远远望着前方的路,不知在想些什么。
浅川禾依旧呆在车夫的位子上,背靠车壁,一腿蜷起,一腿踏在车辕上,吹着金陵秋风。大凉驹太过通人性,反倒让她省下了不少功夫。
“几年不见,烈叔身体还好?”墨潼问道,声音并不大,但以李烈兵的耳力足够听得清楚。
薛恤吏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眼皮略微抬了抬。
大墨皇帝也好,现在眼前的这位静王殿下也罢,见到李烈兵,都会以略带亲昵的“烈叔”相称呼,足见李烈兵这位在天卫司六上卫之中,原本辈分就只逊于赵玄工的兵字卫究竟是有多么受到器重。
天卫司六上卫看似地位齐平,实则仍有微妙不同,尤其是与帝王家那可遇不可求的情分,那是一道决难弥补的沟壑。
尽管马车里的人从没觉得自己是帝王家,但那位薛恤吏并不太瞧得上眼的年轻刑字卫,却的确是因为与他的交情而在朝堂中被人青眼有加。
这难免还是会让人有些眼红,何况薛恤吏也并非圣人。
李烈兵沉声答道:“有劳殿下记挂了,臣的身子骨还算硬朗。起码十年之内,臣还能领兵北上杀敌。”
墨潼知道李烈兵的故乡就在北地,年岁渐长之后北上之意便越发炽烈,是朝堂上主战声音的一大中坚。
墨潼又问:“大哥怎么样?”
这次李烈兵却避而不答,“殿下若是有心,拜见陛下时自可亲口相问。”
知晓这是李烈兵这位肱骨之臣极有分寸的表现,墨潼也没再追问,而是一碗水端平,转头看向了另一边的薛恤吏。
“薛大人呢?近来如何?”
烈叔与薛大人,远近亲疏,一言可辨之。
薛恤吏轻咳两声,就在马上朝墨潼拱手行礼,“多谢殿下关心,臣的身体也好得很。”
墨潼轻轻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前方。
从这里遥遥望去,已经能望见那座山丘,那便是大墨顺陵的所在。
这山山势突兀,是堪舆家们眼中风水极好之地,便被先帝选为皇陵所在,亲自将陵名选为了“顺”,取了个吉利、祥顺的意思,遣人在这山中凿室为陵,兴建土木,这便有了这座顺陵。
十八年来,除开先帝与先皇后,还有数十位有功之臣陪葬于此,因而这处陵寝规模也并不算小,因此平素里都有专门的宫人供养、官兵守卫,还专设了五品陵令官管理,更有数位护陵将军、郎将镇守在此。
而此时已经收到天卫司传信的陵令官与护陵将军早已率众列队陵门之外,只待这位静王殿下的到来。
不过显然墨潼并不需要这么多人围着自己转,待到抵达陵门,等这群人礼毕之后,墨潼便让他们该干啥干啥去,天卫司的一众甲士也一并驻足于此,只带了浅川禾与两位天卫司上卫入陵。
墨潼走在最前头,浅川禾一步落后与墨潼,再往后两步,一左一右,是薛恤吏和李烈兵。
陵中草木齐整,神道上撒扫得干干净净,此非一日之功,看得出来是那位陵令官管理有方。
帝王陵寝在顺陵的最高处,墨潼拾级而上,其余三人缓缓跟随在他身后。
“上次来这儿,都已经是四年之前了。”半道上,墨潼不知是在说给谁听,“老头子去了,大哥继位,那时候我人在凉州,听闻消息赶回来,给老头子上了一柱香。”
静王与先帝素来不睦,在大墨敢如此肆意妄为,当众称呼先帝为老头子的,大概也就只有墨潼一人而已了。
李烈兵像是早就习惯了一般毫无反应,只有薛恤吏又轻轻咳了两声。
“当时想着要不以后逢年过节还是来上点香烧点纸,结果因缘际会之下反而是四年没来。”墨潼笑笑,“我可真是个大孝子。”
“殿下。”李烈兵还是没忍住出言提醒墨潼。
“好了好了,不惹烈叔烦心,不说了。”墨潼晃了晃手,神道将尽,那帝王的陵寝已近在眼前。
墨潼转过身来,“就劳烦两位大人在此等候一阵子了,我二人前去上柱香便出来。”
接着墨潼又转向浅川禾,“阿禾,卸刀,随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