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风起得很快,一会儿功夫便吹得人睁不看眼。
陆月望着黄发人张狂的背影离去,没有阻拦,他明白当下还不是与九色浪潮决一死战的时候,况且凭手无寸铁的自己也留不下这个人,此时此刻先弄清死去的牧民去了哪儿才是最该做的事。
陆月顶着狂风,围着小山包转了几圈,草地上除了那只短命的羔羊和打斗的痕迹,完全没有其他生命体出现过的证据,牧民突然不见的原因便只剩下凭空消失一种解释,荒唐却唯一的解释。
血腥的气味被狂风吹得无影无踪,陆月将观察范围扩大了几圈,依然没有任何收获,灰头土脸地一屁股坐到死去的羔羊旁。
不管如何,牧民的死亡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安静地在边上守一会儿,星月为灯,羔羊作是供品,权当慰藉逝去的灵魂。
从雪原走出来,已经很久没有正常休息,陆月一身疲累,望着大西北的夜空不知不觉顺势躺在草丛中。摸摸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多一半,再瞅瞅地上冰冷的羔羊,倘若营养能跟上的话,明日恐怕连个伤疤都难留。
守灵本是严肃的事,但一想到撤供后可以正大光明带走供品的习俗,嘴角便不受控制得流下悲伤的口水,蒸煮炖煎的美梦一个接一个。
美梦做够了,烦心的现实便又冲入脑海,闲来无事开始寻思先前与黄发人的打斗。历经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苦思冥想,陆月身上没落下一处致命伤的原因似乎有了一种可能,如果这种可能成立的话,牧民突然消失的原因也将有了解释。
正推敲得入神,风声突然不正经得吹出了人言:“阿大……阿大……”
陆月循声远远望去,一名个头不高、走起路来还颤颤悠悠的小女孩,在黑暗中壮着胆子拼力呼喊他的父亲。
“阿大……阿大……”一声声稚嫩的童音击在心间,毫无疑问死去的牧民便是小女孩要找的父亲,该不该告诉她残酷的事实,踌躇难断。
“阿大……大……”小女孩的嗓音渐渐沙哑,被风无情地吹散。
陆月不忍心小女孩继续在寒风中漫无目的地寻找,站起身晃动手臂:“在这儿呢!”
小女孩听到声音,听出不是父亲,愣在原地。
“不要怕,我是你阿大的朋友,我知道他在哪里。”陆月一边讲一边朝小女孩走,宽大的衣服兜着风呼呼作响。
月色皎洁,直到快接近小女孩,她才抬起头注视陆月。
小女孩乌溜溜的黑眼珠映着纯净的月光,两根羊角辫一雀一跃,肥嘟嘟的嘴巴撅着,奶声奶气地问:“叔叔,你去哪里了?阿大去哪里了?”
小女孩的两连问直接将陆月问得头大,叔叔难道讲得是自己?但陆月并不认识这个小女孩。
“阿大去的地方很远,阿大临走前杀了一只病弱的小羊留给你和阿妈。你在这里稍稍等一下。”陆月回答完第二个问题,快步跑回之前的小山包,拎起那只死去的羔羊匆匆折回。
“你看!”陆月晃了晃手中拎着的羔羊,接着道:“咱们先回家,阿大的事儿我当面向你阿妈讲。”
小女孩点点头,下嘴唇与牙齿间蓄满的口水随之漾出嘴角,仿佛上次吃羊肉还是很久以前的事。
陆月紧紧跟在小女孩身后翻过几片大大小小的山包,来到一块宽阔的平坦地带,一个个深灰色的草棚和帐篷交错映入眼帘。有圆形的,有方形的,有六角形的,大部分集中在一起,只有最东北边两个形状怪异的帐篷离聚集区较远,显得有些不寻常。
偏巧其中一个,正是小女孩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