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难得的秋高气爽，管家上牛车前，转身看养了四个年头的小丫头，束着双髻的脑袋低垂着，抿着嘴一声不吭，只身前的地面上，被砸出了一窝窝的小水坑。老管家抬头深深的叹了口气，染尽风霜的眼眶禁不住一红。

他抬手抚了抚凌云的脑袋，颤着声安慰她：“云丫头要好好照顾自己，等再过几年长大了，记得回家看看爷爷。”

叶云汐偶尔会想，若是当时松开自己攒紧的手，抬起头紧紧的握上去，是不是就能跟着一起离开？然而彼时的凌云还是咬紧了下唇，重重的点头。

那日凌云偷偷跟在马车后面，送出了三里地。之后被尾随着她的二小姐扯回了凌府。

“我要快些长大。”凌云躺在小院的床上，捂上眼睛默默的想。

自从做了凌姗姗的贴身丫鬟，凌云清淡如水的生活就不断的崩塌。如同一根无力的细线，被誓要冲破苍穹的凌字号风筝越拖越远。

人在痛苦的时候最容易成长。凌云在凌二小姐软磨硬泡的攻势下，短短半年内，就学会了用自己的手写出凌姗姗的字；原本有事也不出三宝殿的人，面无表情的掏了镇外小山上的花纹鸟蛋，还能拉着悠哉的凌姗姗原路回家；她要帮凌姗姗抄书，不小心记熟了好些诗词歌赋；凌姗姗扯着她每天偷看凌家大少爷练武，到后来她一出手能保证小霸王打架立于不败之地……

诸此种种，罄了竹林也难尽也。

寒来暑往，燕雀归乡，眨眼又是一度春秋。

跨过十岁大门的凌姗姗在霸王之路上越走越远，小凌云本是用来悬崖勒马的，奈何却被马扯得不知所向。

是年五月下旬，凌二小姐生辰当晚，夜半无人的伙房摸进一个小“贼”。凌姗姗猫着腰闪进小屋，回头不忘悄悄的合上两扇木门。

按凌二小姐的话说，她是为姐妹两肋插刀，把自己的生辰分一半给凌云，还打算亲手做碗长寿面，给人一个温暖的惊喜。然而半个时辰后，惊的是整个凌府——伙房烧了！

仆人们手忙脚乱的拎着水桶灭火，凌云站在院中的大槐树下，逆着月光看蹲在地上的小霸王。

委屈从满脸的黑灰下一丝丝的渗出来，凌姗姗握着根树枝，在地上东一笔西一笔的乱画，硬是坚持用头顶的发旋，拒绝与凌云对视。

月华如水，洋洋洒洒地泼墨了整个庭院，微风过处，淡淡的树影摇曳出一片温柔的斑驳。

凌云心上仿佛填了一堆炭火，莫名的温热烤的她两眼泛酸。

“这是我第一个生日啊。”她这样想着，稳稳的迈上一步，张开双臂裹住了还在别扭的人，禁不住幸福的弯了眼眸，“收到这么热闹的礼物，真好！”

凌二小姐最终也没有招出为凌云做长寿面的初衷，很有骨气的背下了胡闹的黑锅，抽着鼻子跪了半个晚上的祠堂，还将面临着长达一整月的禁足。

凌姗姗眼前浮现出哥哥幸灾乐祸的可恶嘴脸，打定主意要奋起反抗。她扭头，看着身侧自请陪她罚跪的小伙伴，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的发了芽。

“阿云。”凌云听到这位小姐激动的发着颤的声音，直觉后面的话必须矢口否决。果不其然，凌姗姗抱住她一只胳膊，两眼放光：“我们离家出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