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后，贺十七从葫芦里倒出两粒丹药，一口吞了下去。

郭鹭再敲门时，贺十七已经在床上闭目调息了。

凌云把门打开一个小缝儿，不让他进来，只无声说了句：“他是坏人，快走！”

郭鹭对此视而不见，双眼掠过她衣领处的血迹时，有一瞬的幽深。他堵在门口往里勾头：“叔叔休息了吗？那你陪我在门口玩会儿吧，我教你吹小笛子”

凌云回头看看床上，贺十七眼也未睁的开口：“外面乱，别出去。”

于是这天晚上，郭鹭在屋里陪着凌云，逼她吃下一堆甜掉牙的糖丸，又教了她整整一个时辰的竹笛。

其实就是一节短的可怜的小调，凌云很快就掌握了要领。然而郭鹭着魔般让她一遍一遍的吹，不学得倒吹如流誓不罢休。

第二日，郭鹭起了个大早。趴在凌云门前的栏杆上，专心致志的啃着包子堵人。

凌云跟在贺十七身后出门时，郭鹭正一手握着两个包子，一手撕下油纸一角，团成团儿射向不远处树杈，惊飞了两只你侬我侬的小麻雀。

郭鹭没走，凌云心里既害怕又欢喜，酸酸软软泡成了一团。

凌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九岁的丫头预知了自己的结局，然后淡漠的走着死前的每一步，不再挣扎，也不敢期待。

等那人不再需要她的血时，这条路就到了尽头。无论是思念还是恐惧，都将在尽头消失。

可是郭鹭不同，他本就与此无关，却一脚陷入了沼泽。凌云现在唯一的固执，就是不想他出事。

他叫凌云小萱，虽然那是别人的名字；他给凌云吃糖丸，虽然一点儿也不好吃。但他会教她吹竹笛，还会在赶路时牵住她的手，一边讲着有趣的故事，一边爽朗的笑。

凌云突然就贪生怕死起来，她攥紧郭鹭温热的手掌，看着周围杳无人烟的荒凉，害怕的直发抖。

他们正走在山脚下的一处密林里，四下根本没有路。荒山上树木横生，一条小河顺山势蜿蜒而下。生生将密林一分为二。

烈日当空，光华如练，林中却依然一片幽暗。

踏入林中后，郭鹭就放开了凌云的手。他把腰间的青色囊袋塞到凌云怀里，左手握着剑，放缓了步子走在凌云身侧，依旧不时的讲几句笑话，逗凌云开口。

郭鹭认得这丫头，那便留他不得。偏偏贺十七看不出郭鹭的身份，单是昨日那些丹药，就很是难得。要解决他，还是越隐蔽越稳妥。

再往前，出了林子就是小河，贺十七的步子越来越慢，每一步都踏在两人的心上。

凌云眼里已经涌出了泪，她不敢出声，只咬着牙拽住郭鹭的手腕，一边摇头一边往后扯。

贺十七已经走到了林边，郭鹭擦干她脸上的泪，微微挑起嘴角，眼里有凌云从未见过的光彩。像一把刚刚开刃的利箭，映着日光飞射过来，瞬间将无处安放的心定在原地。

郭鹭将昨日的竹笛放到她手里，笑道：“记得昨日的小调儿吧，一会儿就靠你了！”

他把凌云推到两棵紧挨着的树后面，一边笑着喊了声“叔叔”，一边拔剑冲上前去。

贺十七此时已然走出了林子，他阴沉沉的立在小河边，起了杀意。

身后有人喊他，本来懒得理，却察觉有剑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