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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五酉时

相隔深不见底的天堑,其间只有六条滑索连起游丝般的路线,深渊的另一头,是云烟缭绕的孤山,翠、红、灰各色肆意点缀,陈旧的瓦屋嵌在茂密的树叶中,山峰之上,素带拂边,耸立一座古朴沧桑的碉堡,山路蜿蜒,只见隐隐约约的瓮城栅垛。

等了将近一个下午,隆岚钟一行好容易等来滑索,每条滑索一次可以隔间发动三个钩锁渡过六人,沉重厚实的长钢索,遒劲蕴藏,隆岚钟和孟旭卫合作一组,恰才上座,呼啸直往脸上扑打,前时隆岚钟嘴开一角,喝着吹来的,吃着旋起的,铺起满口砂尘,吊起喉前喑噎,缓过半晌,从此吊索上唇口不敢稍启。他那时作笑,视线不住悬落,台砚上磨起一圈,布靴尖沾染一片,振翼难起孤零零一只坠鸟,不免眼花头晕。

筋肉搅作一堆,冷风拍得软烂,落在坚实地面,隆岚钟迈步便踉跄赶前翻过,好在孟旭卫一把拉回。

“岚子,你还是这么怕滑索啊!”

男子鼠窜近前,堪堪看定,立身可用骈指量,屈腰不足半腿长,走的是个无声无息,飘飘然仙临了,轻拍弯腰作呕状的隆岚钟,见隆岚钟搭上生人肩膀,孟旭卫松口气。

隆岚钟干呕一会,那时冷不防打个寒颤,当时缓过劲来一体精神,受凉风拂袖好不舒爽。抬头见到瘦削面庞,顿感安心许多,一时埋怨:“我都说了到红叶城那边来接我,你还在这里幸灾乐祸的。”

“哈哈,能省一点是一点嘛。”男孩捶捶胸脯,并不做反驳。

孟旭卫清点人数,确认所有随员已经到达,横在两个侏儒身前,不得已稍作俯视,报道:“人已经到齐了。这就是你说的接应我们的人?”

“我是甲丘乐。要说这扶济区里大街小巷、山上地下,痴汉赌酒、婆娘破门的勾当全不在话下。”男子说得起兴,手足哪里肯便停,下面还没跺够,上边又是挥舞指划。

孟旭卫挑眉不语,见隆岚钟伸手从甲丘乐兜里掏出一份硬皮卷纸,旋即便吩咐身后众兄弟上前来。

“这位甲小子会引导你们到各自住宿的地方,今儿晚上你们就好好熟悉一下宿处周围的环境,好好休息,无论什么消息,我都会通过甲丘乐通知你们,如果你们有消息,也可以让他来传达给我,要是撞上性命攸关的情事,就立马往鸿运酒肆赶,明白没有?”

“明白。”紫烟寨众人异口同声,引得行人过者纷纷侧目。

“吃住的事情都已经了了难,要是你们自己还有什么需求,就拿分给你们的银铜去买,能用铜钱解决的全部用铜钱解决喽,所谓财不露白,把自己随身的钱财藏好。没有问题,现在就可以散了。”

众人相觑时,甲丘乐上来吩咐,隆岚钟自携着孟旭卫朝恢弘城门行去,路上往来行人着实不少,人流变换,仍能看到路旁那块坚实竖立的大石,盘岩略红,上下蒙尘,覆彩残褪的污渍遮蔽了大部正楷刻字,石首最显眼的“山龄”两字已化作岁月余烬。

“郝大人?那可是难得的大善人呐!咱太祖那辈,好多人都吃不起饭,穿不起衣,就是郝郡守把咱祖师爷那辈安置在扶济区!一到这里,生计、吃住、穿吃,啥都齐活了!”朦胧的光影笼罩男人模糊的高大身影,听语气,他肯定兴奋得很。

“嗨!不可同日而语喽!如今哪还有什么‘扶’什么‘济’。”

“前人是前人,今人是今人,拿今人的事情来怪老祖宗,那是不敬!不敬是要遭天谴的!祖宗不护,老天爷不佑呀!”

隆岚钟深呼一口气,拨开重重迷雾,翻开清晰视界,酒肆前两个挂灯伴着楼上风铃一齐鸣舞,辉散的熏红打破灰色格调,周遭地面也一改肮脏面貌,是一尘不染的清洁。迈过漆红门槛,进馆便望见前台打着算盘的女子,绣朵裳层绽云艳,镂金苏摇想花容,一点拨弄青丝,那时脂粉蹭动腮红。隆岚钟迎着拂面春风,靠在台前轻拍板面,女子闻声抬头,愁眉未解,玉环已鸣。

颜料随卷舒开,女子习惯性地揉抚隆岚钟那头疏于打理的长发,“岚钟?真是好久没见你啦!昨天甲丘乐那个小鬼跟我说你要回来我还不信呢,没想到今天就来了!这么久不见,都比我高啦!”

“鹭辰姐,人家都看着呢。”隆岚钟消受不住,轻轻撇下手,拿出一袋沉甸甸的福袋放到桌上。他和甲丘乐常在平地区四处捣蛋,这位充作半个家长的鹭辰姐则惯于为他们收拾烂摊子,“丘乐有时做点消遣,大事上还是没话说的。”

“这位是?”俞鹭辰视线掩不住隆岚钟身后的高大男子,问道。

“他是和我同行的旅人,姓孟,你就叫他孟大哥就好了。”隆岚钟拳捶孟旭卫硬石般的腹部,且是半开玩笑。

俞鹭辰轻笑着点点头,不觉又搬出那套官方说辞,“孟大哥,你好,我是这间酒肆的老板,要是以后来扶济区找地方住,随时欢迎你来这里,岚钟的朋友可以给你一些折扣。”

孟旭卫急着颔首作应,一对圆珠又不住在大厅里张盼考量。

俞鹭辰心底暗暗诧异,那边隆岚钟轻拍肩膀,她收回思绪,见他笑道:“鹭辰姐,给我们安排个房顺便弄点吃的,最好多弄点肉,赶了一天的路,腰酸背痛的累死个人,这孟大哥可是个能吃的主。”

“好,见到你太开心,我都把这事忘了,”俞鹭辰熟络取出钥匙,悬在隆岚钟面前晃晃,“我知道你喜欢高的地方,正好今天五楼还剩下一间房,就让你们住啦。吃的东西我过会叫小二待会给你们送过去的,给你们做朱叔最拿手的干椒片鸡。”

“还是鹭辰姐贴心,好久没尝过朱叔的手艺,想想就流口水呐,”隆岚钟翻看钥匙吊牌,言语中更多些跳跃,“‘临高望路’,好一个房间名,挺有意境的。”

“这是列祖列宗留下的遗产,我们后来的可不好妄自更改。”

“这倒也是,”隆岚钟不觉敛容,清黑到底的瞳子泛起一荡难察的波纹,“说起来伯父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俞鹭辰嘴角勾住,当下翻覆扫视桌面上的账本,好容易挤出两个酒窝,视线终于还是落在生出半多胡茬的隆岚钟身上,“你要亲眼看看他吗?你们也很久没有见面了。”

“好,”隆岚钟斩钉截铁答应下来,一面转头递给孟旭卫房间钥匙,少不了一番嘱咐,“你顺着楼梯往上走到五层,找到叫‘临高望路’的房间就可以进去歇息了,等会儿会有人给你送吃的来,我这里先去看看老人,看完就过来。”

孟旭卫也顾不上答应,一把夺过隆岚钟手中的钥匙,转头就顺着楼梯一口气登上五楼,拿起吊牌一个个比对房间铭牌上的方块字,看得相近,旁边端着茶水的小二也跟上来,他解开门锁,终归还是进了房间。这些年跟着牛摸鱼走风闯雨,他从来疲态鲜见,不过一张口是早已渴得耐受不得,提起后脚跟进来的小二手里的瓷壶便是借着壶嘴往口里倾,一壶水喝下来难谈止瘾,却把衣襟上下喝了个透湿,那小二瞧见孟旭卫肚量,急忙叫“旅爷稍等”,愣是从楼下舀一桶水憋住一口气望楼上抱。

孟旭卫喝完了水,一摸瘪下去半截的肚子,胃内一道咕咕哀鸣,中午那块半手干牛肉还不够塞牙缝的,蓦然听闻屋外呼喊,踅摸着该是晚食送来,推门却望见走廊上提着水桶气喘吁吁的小二和一个陌生女人纠缠。

“你这小仆,又把水撒了不是?瘦猴一样,什么时候能抬起一桶水来呀!”女人俯身拾起裙尾,水滴也自指尖滑落,禁不住埋怨。

“邓姑,小子给您赔罪了,我送完这桶水就给您把这条裙子给烘干咯。”店小二一个劲地赔不是,就差把这小腰给弯折了。

邓姑摇摇头,才要说话,见小二心不在焉,也瞧脑后,回头一片阴影,一个激灵闪到小二身后,房中烛光掩映,稍借昏暗灯光才勉强看清那立熊身形。

“旅爷,真是对不住,本来要给您提一桶水上来的,都怪我洒了好些。”

“以后提水这种事我就自己来,吃的快点送上来就行,这肚子快贴到后背了。”孟旭卫走近小二,脚下踩起水花,单手提起水桶,当时抓了团飘摇棉絮,蹚着湿地回屋,提起水桶又灌下大半。

揭开雕饰精致的窗牖,孟旭卫在惬意凉风裹中静下,靠在恰恰容身的藤椅上,这夜际伸手可尽,只有远处寥寥几处灯火通明,想是热闹去处,山峰上小路连衔,雄峙堡垒中泰阶点点。天空悄然挂起一轮残月,一周陷在寂静潭里,耳畔风起风落,霄幕云浮云涌。

孟旭卫打个寒噤,不知假寐醒转,站起身来,才发现门外敲响急促。他凭着双目适应黑灯七八分,顺着阳台透入的散光摸到前门,开门看见的却是个矮子。

“孟兄,我来你们这蹭口饭吃。”甲丘乐呼地窜进屋子,旋即揭开桌上餐罩,佳肴飘香,禁不住舔过一遍干裂双唇。

孟旭卫觇探外面长廊,小心关了门,回身点上蜡烛,坐在甲丘乐对面长凳。他不晓得自己睡了多久,估摸着小二自来送食,他正想着,甲丘乐已然舀满一碗饭自顾自吃了起来。

孟旭卫腹中空空,端起一碗饭就往嘴里塞,两片菜叶,一口鸡肉,一碗饭就这么囫囵下了肚。对面的甲丘乐活似老鼠抢食,蔬叶肉糜一皆捉些啃来,其余全部埋在米山里。

“你吃干饭也吃得下啊?吃点菜。”孟旭卫夹起鸡腿就往甲丘乐碗里送,甲丘乐乐呵呵抬碗接过。

“兄弟你不懂,干我这行的,吃饭都要快,指不定啥时候就开工了。”甲丘乐三下五除二扔下一根鸡骨头,嘴里还喷出三两粒白影。

“你这行?”

“岚子没跟你说?”甲丘乐放下饭碗,随意用袖子擦了擦嘴,“我是区里老荣会的,每天要光顾好些人的口袋,我可是会里的一把好手。”

孟旭卫这下算是听得明白,原来这侏儒压根就不是什么向导!他一时哑口,不断把嘴里塞得满满当当,酥脆鸡肉顿时索然。

“孟兄你慢慢吃啊,我到外面去快活快活。”甲丘乐说着且趋且跳望露天阳台去了,怀里揣着一条杆子,只听“呲”的一声,头顶上冒出袅袅青烟来。

孟旭卫心里盘算着隆岚钟那小子该何时上楼,桌面上盘子里的菜肴零落完个七八,他却暗下决心,不该给隆岚钟留一口满的,因此更没顾及,须臾之间,盘子里只撇下些残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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