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洲临近中洲的小村镇，灰蒙蒙的天空如同要下雨一样，男人皮肤晒得黝黑，蹲坐在院子里看着两个孩子嬉戏打闹，村子里的人都说他是天底下最老实本分的人，从来到这个小小村落后便以憨厚老实让村民熟悉。

我的理想很简单，从小时候开始我就觉得像自己这样的人就应该找一个既不漂亮也不丑的女人做婆娘，然后在生两个或者三个娃，每天除了劳作就是晒晒太阳，然后陪婆娘去买点廉价的胭脂水粉，陪孩子去钓钓鱼，玩玩骑马打仗什么的，却没想到走到今天这一步，好在有你陪了我这么多年，两个孩子也都争气，老将军在马背上咽下最后一口气，虽然不是我想要的结局，但一定是老将军希望的；我很懒，也很怕麻烦，死便死了，没有必要那么复杂。

字里行间很是朴实，说完他还不忘仰头看着自己心爱的普通女子，咧嘴一笑一口雪白的牙齿以及那黝黑的脸庞。

女人插话说道：你并不懒，从孩子身上就能看到你做的如何，人人都说父懒则母苦，母苦则子惧，子惧则家衰，我们家挺好的。女人的话如春风送暖，轻抚着双耳，温暖了心窝，听得男人会心一笑简单的回了句，“有你是我的福气。”女人听后嫣然一笑。

只见男人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这一身庄稼汉的行头似乎早已经掩盖了他早年的风采，不过他并不后悔，相反却很是欣慰，人这一生又有什么值得牵挂呢？除了父母，便是妻子儿女了，许多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虽然如此他却依旧心有挂念。

有人问他为什么执意要去南方，那里九死一生，甚至无生，他总是笑着说我有很多理由去，但都被我否定了，可是有一条理由让他不得不去，因为他的老婆跟孩子在这里，那么就不能让妖魔跨过那座城，一步都不行。

夫妻二人正说着话就听院子外有人喊了一句，“这里是林瑾瑜家吗？”

男人略显惊愕，因为声音如此熟悉，眉头一皱便已经知晓来人是谁了，看了一眼妻子，妻子表情温柔，夫妻二人相视一笑，男人大大咧咧的故意回答道：“你走错地方了，这里不是林瑾瑜家！”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外，来人一副浪子装扮，怀中抱着红尘剑，不是司马铁城的二儿子司马千回又是谁？司马千回伸着头往院子里瞄了好一会，当目光落到男人身上时他便笑了，推开简陋的木门笑着说道：“这么多年来锦衣郎的消息还没有出过错。”

“你来这里做什么？”男人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司马千回也不在乎人家欢不欢迎自己，看着院子里玩耍的孩子满脸的不敢相信，说道：“孩子都这么大了啊？这才几年的光景啊！”一边说着一边感慨着时间流逝的速度，话音未落便又看向男人，男人没有好气的说道：“把门关上，否则鸡要是跑了你就得赔。”

司马千回急忙回身关上木门，嬉皮笑脸的走到男人身前，冲着男人的妻子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女子微微欠身回礼。

男人看了一眼司马千回说道：“你老爹让你来的？”

“是我自己要来的，跟我家那个老头子没关系。”司马千回抱着红尘剑，还是那副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样子，好像世间的事都与他无关，都不关他的事。

男人蹲坐在地上好一会才问了那句卡在心里好久的问题，“我爷爷他什么时候走的？”

司马千回收敛嬉皮笑脸的神情沉声回答道：“一个月前。”

男人搓了搓眼角抬头望向南方，手中不知什么时候握着一根干枯木棍儿，不知道在地上画些什么，司马千回重重的拍了一下男人的肩膀，轻声安慰一句，“你不要太伤心。”

“其实我在恨我自己，没能送爷爷最后一程。”男人无奈一笑，或许现在流下再多的眼泪也于事无补，只是他没想到林跃甲会老的如此之快，在他的记忆中爷爷似乎从来都是一副硬气的模样，哪怕天塌下来也会用哈哈一笑来解决。

爷爷的教诲突然浮现在眼前，那些刀法，那些骑术以及箭术，他忘不掉爷爷的脾气秉性，更忘不掉那些严厉的鞭策。

“撩刀要快，力量要足，花拳绣腿等死呢吗？”

“推刀要上步，步子要稳，像什么样子！”

“你不怕！战马便不会怕，身处沙场怎可胆怯！”那些教诲让林瑾瑜突然沉默了下来。

良久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说道：“王爷他身体还好吗？”林瑾瑜依旧低着头，用手中木棍在地上画着什么，来来回回的线条看起来十分凌乱复杂，司马千回倒没在意，看了一眼天空，又看了一眼即将消失在地平线的太阳，说道：“英雄亦会迟暮啊！”

林瑾瑜诶呦一声，笑脸灿烂的说道：“长文化了，这还是那个用木剑捅马粪的臭小子吗？”

“你别小看人奥，我这怎么说也是出身帝王世家，多多少少还有那么一丁点墨水的。”说着还不忘用手比量了一下，意思自己也没多高文化。

“听说你弟弟他回来了？”林瑾瑜虽然脱离定洲军武好多年，却一直都关注着定洲的局面，有一句没一句的胡乱说着，试图把自己从回忆中拉回来，试图让自己停止思念停止悲伤。

“你不是种地的嘛？怎么还关心这事？”司马千回故意调侃着，林瑾瑜嘿嘿一笑解释道：“习惯了，一时间改不掉，种完地也没有其他事情干，就多打听了一些。”此时林瑾瑜才悠悠抬起了头，眼神依旧充满了悲伤。

司马千回一改嬉皮笑脸的样子，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似乎放下了心中的重担，说道：“回来了！老爹连家门都没让我那个弟弟进，其实我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我跟大哥都知道父亲可是最喜欢弟弟的了。”

林瑾瑜摇头苦笑扔下手中木棍叹气道：“人在朝堂身不由己啊！”司马千回低头一看，那些被木棍儿画出来的不规则的线条竟然整齐划一，变成了整个定洲南部的防线，原来他一直都牵挂着定洲。

“你不来我也打算回去了，事关人族存亡，应尽绵薄之力。”林瑾瑜咧嘴一笑，看着玩耍的两个孩子很是欣慰，就算他不说司马千回也知道他的心思，这时候女子端着茶水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体态轻盈，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更没有美丽的面容，却让司马千回觉得心安，或许这才是林瑾瑜追求的吧；女子来到司马千回身前躬身行礼道：“家中清贫，只有清水一杯，还请谅解。”

“足够！足够！”司马千回没有一丁点架子，哪里像一个藩王世子，接过清水一饮而尽。

“说说你吧！”林瑾瑜从夫人手中接过水杯，微笑着看向妻子，眼神中满是温柔与感谢。

林瑾瑜夫人从司马千回手中接回空水杯嫣然一笑转身回了屋子，司马千回满眼的羡慕，生活本就很简单，所以他从来都不去猜测那些复杂人物的心思。

“我来可不是找你回去的，虽然老帅有遗愿，不过我觉得你应该比谁都了解我，我从来都不会强人所难。”司马千回拍了拍林瑾瑜的肩膀，林瑾瑜无声一笑，他们两个人的默契似乎亦如当年。

“你这么多年都没来过，偏偏这个时候来，竟然告诉我不是为了让我回去，你觉得我能信？”林瑾瑜轻轻摇了摇头，早已经看穿了司马千回的小小心思，不过回去或者留下已经不重要了，毕竟林瑾瑜已经下定了决心，就像很多年前他要离开林将军府，要离开定洲军武一样。

司马千回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绕开话题说道：“最近发生了好多事，就连八百里妖城的大妖龙鹰都按耐不住了。”

“我听说了，不过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大妖龙鹰完全可以毁掉千里坚城防线，哪怕那些老家伙都在，这个世界不太公平，妖族强壮而寿命悠长，可人族体弱且寿短，我真想不明白我们依靠什么去打败那些怪物。”林瑾瑜语气中没有无奈，更像在与司马千回探讨一样。

司马千回的情绪也跟着低落下来，附和一句，“是啊！人族该拿什么与之一战……就像师父说的，他一定会死在南方，不过是早一些晚一些的事，可我知道师父他老人家并不想老死，虽然他嘴上千百个不情愿，或许死在拒守妖魔的战斗中才是他最好的归宿吧！”司马千回口中说的师父不是别人，正是铁枪传人胡玉锦，那个不近人情又有些顽固的老头子。

林瑾瑜像似听到了什么惊天地的消息一样，诶呦一声接过话茬，“怎么老前辈答应收你为徒了？”

“答应收我为徒就好了！我也不用说我的师父是一个爱抽烟斗的老头了。”说到这里两个人坦然一笑，皆是了然，这个江湖很大，大到穷其一生也难以闯出名堂，这个江湖也很小，小到可以一人一剑想走多远就有多远，当然这个江湖也很奇怪，奇怪的是有人穷其一生都没能登顶，有的人生来便是千古第一人；奇怪的是有的人苦苦挣扎哪怕登顶江湖依然过的不如普通人；更奇怪的是竟然还有那么多的江湖武夫行走江湖不是为了出名，而是想着如何拯救云荒四洲，拯救天下苍生。

“前不久我输给了一个初入江湖的小屁孩。”司马千回满不在乎的说着，就如同两个多年未见的老友在互相倾诉着多年的江湖经历一般。

“我听说了，那个叫李疏狂的小子，前不久去了瀚海，竟然跟吕金甲打了一架，天底下就没有人能从吕金甲手底下走上一招，除非瀚海剑阁的那几个老家伙出手。”林瑾瑜认真的看着手中的杯子，水没有喝光，他就那样来来回回的摇晃着，妻子给自己端来的水，这应该是生活的常态，可他比谁都清楚，回到定洲军武那便意味着自己与家人分别，恐怕妻子的这杯水以后只能是奢求了。

“张朝阳在饮马城，李北海那个疯老太婆并不喜欢切磋，她总觉得天底下只有不成熟的男人才喜欢切磋，公输般那个老头子隐世多年，更不可能与吕金甲一战，瀚海剑阁本就与世无争，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江湖武夫趋之若鹜。”司马千回似乎从来都不明白那些江湖武人为何不惜性命的去争名夺利，或许是因为他出生在晋王府，或许因为他从来都不在乎名声，毕竟他一出生便是藩王世子了。

“在李北海眼中，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不成熟的，也就张朝阳在她眼中怎么看怎么顺眼，江湖上没有不知道张朝阳喜欢找人比武，而且比武还需要有彩头，没有二十两银子他从来不出手。”

司马千回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是啊！要不然怎么被称作神仙眷侣呢，赢的钱都给李北海买胭脂水粉了，这俩个老家伙还真让人羡慕，一个眼中满是对方，一个心里只挂念着对方。”

林瑾瑜喝了一口水，依旧是一小口，眼神平静的望向屋子里安静坐着的女子，沉默好一会才听司马千回声音平淡的问了一句，“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今天！”

“这么急？”

“我怕迟了，已经迟到了一次，便没有再迟到一次的理由！”林瑾瑜收回目光，满脸的悔恨，虽然他什么也没说，可老帅林跃甲的离开让他足足几个夜晚没能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