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阑懒懒一回头：“嗯，那不是梦，她走了。”

彼沧有些不敢相信，契阑对于幽怜奶奶的死竟是这般云淡风轻：“她真的走了？是为了救我吗？”

“也是也不是。身为仙巫，她不止一次为自己卜过命数，早知道前几日的神祭是她最后一次主持的祭礼，已经做好了寿终正寝的准备，可是她对你的疼爱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两面之缘，她就宁可用余下的寿命来换你一次重生，为此不惜触犯禁忌，不怕永坠冥界炼狱。”

“这已经不是幽怜奶奶第一次救我了。十二年前我五岁的时候曾被拐卖到这个小镇，结果那人在交货的时候对方反悔了，就是因为我是个独眼，而且眼睛里面只能看到黑白两色。即便作为奴隶也没有人要我，我就被丢在了这里，想跟同龄的孩子玩，他们却都笑着跑开了，说我是独眼瞎。

记得有一次，我正在垃圾堆里找东西吃，忽然有一个人撞到我的背上，我回过头发现是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孩，但是他极其瘦弱，显然是被对面四五个孩子推搡的，看他都要哭了，那些孩子们还在笑，我出于本能将他护在了身后，所以我理所当然成了那些孩子们的新目标，他们中有人提议要摘掉我的眼罩，看看我那只坏眼睛到底长什么样，我没有反抗，任由他们动手，结果在触及我左眼的一刹那，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忽然平地起雷，一道闪电就在我眼前炸裂，连我自己都吓得不知道怎么躲闪，那几个孩子或轻或重也都受了伤，最后他们的家人赶到，都说我是怪物，要把我投海。

这些我都不难过，最让我接受不了的是，我身后保护着的那个孩子，他竟然也说我是怪物，而且是最先开口的那一个！看到他们一个个厌弃我的嘴脸，我失去了在这个小镇待下去的勇气，想要离开却被他们揪住不放，他们把我的手脚都捆起来，想要丢到海里，谁知却在海边遇到了正在准备第二天祭礼的幽怜奶奶，她知道我是无辜的，想要救我，可是小镇上的人们不同意，你一言我一语地攻击，口水都要把她淹没，但是她也不生气，依旧从容地笑着将我护在怀里，最后答应人们，要在第二天将我当作祭礼，祭献给冥王洛荻，人们这才散去，可是她撒了谎，天黑之后就把我放了，还给足了我盘缠。

那夜海上有风，此起彼伏的浪花舔着脚踝很舒服，我想再等等，看一眼冥王洛荻，看看这个神明到底会不会显灵救我，但是奶奶她不准，害怕耽误时间，就催我离开了。我从未怀疑过传说的真实性，我坚信冥王洛荻还活着，用他的眼睛会换回我的光明，于是我沉下心等了十二年，直到前几天才又重返这里，小镇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只有幽怜奶奶一点没变。”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是在道歉吗？”契阑头也不回问道。

彼沧眼中闪着泪花，笑得撕心裂肺：“对不起，我知道你们肯定是为了我好，可是我却不领情，反而因为一时想不开说出了那样的话……请你原谅我，我真的是太害怕、太害怕成为别人眼中的怪物。”

契阑心中明白，他所害怕的并不是成为别人眼中的怪物，而是此时此刻幽怜的死！这个少年顾左右而言他，无非是想掩饰内心的悲痛，可是他不明白，这样的隐忍只会让自己更长久地被痛苦折磨……算了，还是不要揭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