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他把心中所想说出,他娘却非常生气:
“我和你爹省吃俭用十几年供你读书,好不容易等你考上玄木仙院,你却不想去了!若是你爹泉下有知如何闭得上眼?
目下我身子骨还算硬朗,田里地里的活都还做的,况且还有矿场的工作,怎么也能将你弟拉扯大。
你守在我身边又能如何?难道和我一起种地?或者像你爹那样去当矿工?
我知道你自小心高,想做大事,若是你沦落到乡里,手中无职无权又做的什么大事?”
林骥不敢再违拗。
林骥知道父亲遇难,实际母亲承受的打击最大,但为了他的前程,她还是不得不强自镇定,故作坚强。
其实哪有母亲不愿儿女守在自己身边的。传说小老虎在快要长大的时候,都会被母亲赶走。但那不是狠心,而是深沉的爱,因为在母亲羽翼下他学不会自立,无法在弱肉强食的自然界生存。
她像母虎一样赶他走,自然是为了他有一个更广阔的天地。
他们给他父亲立了一个小小的衣冠冢。
过了头七,他就要走了。他专程去镇上买了一瓶野刺梨酒。
他爹爱喝酒,但平时总舍不得喝,只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小酌二两,过过瘾,却从来没有放开喝过。
上完坟,他让娘和弟弟先走,他再陪陪爹。他娘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就带着弟弟走了。
他红着眼睛跪在衣冠冢前:“爹,儿子长这么大还没给你买过酒,也没陪你喝过酒呢。明天我就要去上京了,咱爷俩好好喝一杯。”
说罢,斟满一杯:“爹,我先敬你。”浇奠在墓前泥土里。
自己也斟了一杯,大喝了一口。他以前从来没有喝过酒,那酒又苦又辣,呛得他眼泪都流出来了。
“酒却是这个味道!”他喃喃道。
泪光中,他父亲苍老平凡的面容在他眼前浮现。
他是这个时代、这方天地最普通最平凡的一个凡人了,微如蝼蚁,卑若野草。但对他而言,他又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父亲。
读中院的时候,每次他爹来给他送银票送干粮的时候,他总是跑到同学们都看不到地方去见他,拿到钱粮后,又总是催他赶紧走,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句,生怕被同学看见,知道他有个当矿工的爹。
他也曾暗自抱怨爹没本事,不能像有的爹那样,可以给他光鲜的衣物、充裕的银钱、丰富的修炼资源......是的,他想要的很多东西,他都给不了。但他给他的,是他的全部,他的所有,包括生命。
他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昏黑,他娘正在昏暗的油灯下,给他缝制一件长衫。她看了他一眼,只轻声说了一句:“饭在锅里,赶紧吃了睡,明天一早便要赶去县里的车。”
半夜的时候,他起夜,看见堂屋中的油灯还亮着。他娘正凑在油灯前,努力往针眼里穿线,可怜她已老眼昏花,穿了好久都穿不上。他的眼泪又流出来了,心里默念着读童院的时候,老师教过的一首诗: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父母对儿女的恩情,就像阳光雨露润泽小草一样,无微不至,无边无际,可小草又怎能回报万分之一呢。(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