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迟在万历年间,土豆已经传入了中国,甚至可能沿着海陆多个路线各自在传播,已经有书籍记载在京师附近便有播种。徐光启的《农政全书》中也有关于马铃薯的记载,“土芋,一名土豆,一名黄独,蔓生叶如豆,根圆如鸡卵,肉白皮黄,可灰汁煮食,亦可蒸食。”
伴随着整个辽西走廊的光复,鞑军退出松锦一线,原本被吴三桂勤王带入进入关内的众多百姓,又纷纷返回了老家辽西。人离乡贱,离开了赖以为生的田地,乱世之中哪里还有活路?土地里刨食,这是大多数人的谋生手段,哪里有能耕种的土地,哪里就是家乡。当初跟随吴三桂入关,又是胁迫又是恐吓,本来就是无奈之举,如今听闻老家光复,返回的时候叫做一个归心似箭啊,可不能误了农时,再玩就种不了春小麦了!
被吴三桂带走又跑回来的东北老铁们,一路颠簸流离,存粮基本告罄,金银细软首饰什么的该卖的也卖了,该当的也当了,距离易子而食也不远了。即便返乡之后可以立马开始耕作,等到秋收也还有好长的一段时间,这青黄不接的四个月,如何安然度过?吃草吃树根吃观音土可顶不住啊。
煤宗在焦急等待着马铃薯的时候,东北老乡们自然也不会闲着。田地开始化冻,等表层两寸左右的土壤解冻的时候,便可以开始翻地了。没有牛马,没关系,人力是不要钱的,闲着纯粹浪费粮食,正好用人来当牛马!
从锦州城西门出了城门,白龙鱼服的煤宗带着几个精干得力侍卫,开始了微服私访。就在城门外不远,便看见了高老五一家在田地里耕作的情形。
高老五是锦州城外高家村的一名农夫,年纪三十出头,家里有六口人,上面有七十岁的老娘,夫妇两人,下有儿女三个,除了柴屋一座,最为贵重的家产是城门外的薄田二十亩。
这高老五的身材颇为高大精壮,浑身上下只着一件遮羞用的犊鼻裈,赤足站在麦田里,赤裸着黝黑发亮的上身,肩膀上斜挂着长绳,正在用力拉着前行。长绳的另一头,挂着的是一具小型的犁,把握犁耙方向的是高老五的老婆王氏——这犁比后世煤宗常见的犁要小许多,看来是专门为人打造的,毕竟牛拉的犁人可拉不动。
即便是春寒料峭的季节,也有隐约的汗珠沿着非常扎实的腱子肉,从高老五的身上滚落进辽西的黑土地里。汗滴禾下土的场景,精壮的男人,脚下刚刚犁开的土地,有一种自然、朴素和力量的美,美得如同一副油画。
然而煤宗看到了如此画面,却只能感觉到了时间不等人的紧迫。为什么会有这种为人专门打造的小型犁耙?是因为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的牛不好用吗?不是的,就是因为人多,人力不值钱嘛!
人多意味着什么?人多力量大?不是的!在尚未摆脱周期律,还没有发生工业革命的历史长河中,人多意味着地少,意味着社会秩序即将崩溃。一旦跌入人口陷阱里,马尔萨斯和马克沁,必然二选一,这个时代没有发明马克沁,不过没关系,也还有各种各样的马刀。
官道上站立着几匹骏马驻足了许久,马背上有几个官宦模样的贵人,好像一直在围观着自己?感觉到有目光注视,把高老五给盯得心里发毛。不得已停了下来,拱手作揖道,“几位官人有礼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打搅老哥了,”煤宗一边侧身下马,一边笑道,“没啥事。就是随便看看,老哥方便的话,可否歇上一歇,有些问题还想请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