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所衙门和关内的县衙，其实区别也不大，像是一个精简微缩版的县衙，具体而微，五脏俱全。青砖黑瓦的围墙，门外一对不甚威武的石狮子，拱卫着居中的尚未开启的黑漆大门。虽然没有开门，但是每年都要来一趟的高老五，知道开了门之后，进门右边第二扇门内，便是办理纳税手续的户房，也是这次来办理种子贷款的具体位置。户房所在的这一排东侧的房屋，以及对面的一排与此对称的西侧房屋，便是衙门内六房的办公地点，京城有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卫所衙门便有对应的六房。六房再往北，隔着一道居中开了门洞的矮墙，便是卫所衙门主官审理案件的公堂，可以隔着一进院子，远远地看到明镜高悬的牌匾。当然了，高老五也从来没有进入过第二进的院子，进了这个院子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意味着自己要么是苦主，要么是被告，官司无论输赢都会脱一层皮。

等待的时间最是无聊，正是最为调皮捣蛋年纪的高家老大百无聊赖，把石狮子嘴里的石球拨来拨去，感觉马上就快要把石球磨细了，石球就要掉出来的时候，衙门大门终于嘎油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高老五深呼吸一下，心里暗暗给自己加油鼓劲了一番，整理好了衣衫前襟，用力一握双拳，做好了心理建设之后，快步向前，迎着开门的吏员行了一个揖礼：“大人有礼了。小民今日特来办理种子贷款，不知是否是在此处办理？”

那吏员高老五认识，似乎是姓陈来着，应该是负责衙门的安全护卫工作的。早在前朝大萌朝起，中间经历了鞑军占领时期，如今又进入了大顺朝，每年来纳税都会看见这陈吏员一次，俨然三朝元老了。这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吃拿卡要，雁过拔毛，虽然也不敢拦人，但若是不塞上几个铜子儿，问路都不搭理你！也难怪大舅哥不愿意来衙门办事，肯定也是多次被陈吏员及其同侪刁难过的，正应了那句话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大萌朝时如此，鞑军占领时如此，大顺朝也自当如此。高老五已经准备好的几枚铜钱藏在袖子里，正要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递将出去，没想到陈吏员根本没伸手，往常板得如同一方墓碑的脸，今天居然破天荒地堆上了几分若有若无的笑容，指着第一进院子的右侧房屋，“哦！快请快请！进门右边第二扇门，门楣上挂着草码02号的户房便是了，也是以往缴纳田赋的位置。”

这陈吏员见门外此时也无人，干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直接给高老五三人来带路，走在前面朝户房大声着：“老孙头，开张咯！赶紧来办理种子贷款的手续哩！”

高老五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关于种子贷款的大顺辽西[永昌1号文]发布之后，在市井之中确实引起了如火如荼的讨论，说好说不好的都有，但就是始终无人响应。

煤宗也知道北宋青苗法在实施过程中，出了许多的问题，特别是在纸面利率之外，附加了许多额外的不成文的利息，所以民众对这个加强版的种子贷款，有所顾虑，也是理所应当可以理解的。不过地主和富农不需要这贷款也就算了，像是高老五这样甚至家境更差的贫下中农，没道理不来借贷啊？这官府的种子贷款利息，就算实际执行中走了样，加到了百分之百的利息，也远远不及市面上的两倍本金甚至更高利息的高利贷。在两个左屯卫和中屯卫两个卫所衙门视察了一轮之后，煤宗灰溜溜地打道回府了：这一天下来，种子贷款办理业务甚至没开张，一个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