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主任，我不抽烟的。”有些懵的刘柱龙现在认出了身材发福的中年男子是八庙公社分管教育的徐如民副主任。
“哈哈...男老师不抽烟，怎么写得了教案备得好课”徐如民笑着脸把一支香烟往刘柱龙怀里扔。
“啊...好，好。”正在从办公室门口往办公室里走的刘柱龙不得不伸手接住了徐如民扔向他的香烟。
“柱龙呀，不知道你们大队的刘主任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们八庙小学这次招录小学代课老师不用像年初八庙中学招录中学代课老师那样要先笔试再试讲了，这次没有笔试环节了，只有面试讲课。你们每个应考者在抽签决定讲课内容后就直接上讲台，先面对我们三个考官和其他应考者作自我介绍，然后再试讲，我们主要考察你们的自我表达能力和讲课技能。”收起了笑容的徐如民看着往办公室里走的刘柱龙说道。
“啊...听说过。”刘柱龙先是皱了一下眉头，随后顺口回答道，实际上他昨天早上都还去新安大队刘主任家打听过这次八庙小学招录代课老师考核些什么项目，刘主任却说他也不清楚，让刘柱龙像年初准备八庙中学招录中学代课老师那样准备笔试和试讲。
“那好吧，我这里就讲完了，宋...宋教务主任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么？”徐如民向一个一直背对着刘柱龙的四五十岁的矮个中年男子问道。
“啊...徐主任讲得非常清楚了，柱龙你还有什么问题么？”背对着刘柱龙的矮个中年男子转过身看着刘柱龙问道。
“非...非常清楚了，没问题。”刘柱龙回答道，他认出那个被徐如民称作宋教务主任的矮个中年男子是自己在八庙小学从小学四年级到六年级的语文数学自然劳动音乐美术等所有小学科目一肩挑兼班主任的宋老师。
“那好，你到隔壁教师办公室去休息准备一下吧。”宋老师对刘柱龙略微点了一下头，微笑着说道。
“好...好。”刚走进校长办公室，双脚都还没有站稳的刘柱龙捏着徐如民扔给他的香烟转身往门口走去。
刘柱龙来到虚掩的教师办公室门前，他透过办公室门上的玻璃小窗看见方正的八庙小学教师办公室横四竖三地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总计十二套八九成新的备课桌椅，每一套备课桌椅都是枣红漆漆面，其中靠近门口的第一排四张备课桌已经有三张备课桌后面坐有正在埋头看着什么东西的人。
“吱呀”刘柱龙轻轻地推开了办公室门，本来在备课桌后埋头看着什么东西的两男一女齐刷刷地抬头用有些敌意的眼神向他看来。两个看起来都二十岁上下的男的刘柱龙不认识也没有什么印象，但当看到那个皮肤雪白，蘑菇头短发型，有一双丰润的大白耳朵的十八九岁的女孩时，刘柱龙心里一凛：那个单恋李安涛的新宏大队主任高仁达的女儿高悦然也来参加招考了。
那两个男的和高悦然在抬头看了刘柱龙一眼后，复又埋头翻看起备课桌上的什么东西来。刘柱龙猜测他们三个都是在临阵磨枪，在没有多少鸟用地利用面试试讲前这一时半会复习备考。
看清楚了八庙小学教师办公室的大致情况的刘柱龙本来想转身扭头拉上门再去八庙小学里到处转转，但最后还是先静静地从后背伸出手把门虚掩上，然后整个人作蹑手蹑脚状来到第一排四张备课桌中空着的那张备课桌落座坐下。
落坐后的刘柱龙悄无声息地从他斜挎着的军绿色学生用背包里掏出一本崭新的没有一个字迹的备课本，然后再板直上半身，双手趴在备课桌上，有模有样地一页一页地翻起来。
昨晚，在刘家厨房那摆有丰盛的菜肴的四方小餐桌上，刘柱龙的奶奶，父亲，母亲难得步调完全一致观点完全统一地给刘柱龙召开了一个即将参考八庙小学代课老师招录的动员大会。
右手举起筷子，但始终不伸向菜碗里夹菜的刘世青先做了一个开场白，他先说他要感谢过去七八天里柱龙的奶奶和母亲对柱龙备考复习的不遗余力的支持，没有让柱龙洗一件或一条自己换洗的衣裤，也没有让柱龙洗一个刘家吃完饭菜后空着的饭碗或菜碗，更没有让柱龙去挑一担吃水或用水，他再说他也看到了在这七八天时间里柱龙除了有两个晚上每个晚上花了一两个小时去钓了鳝鱼，两个白天上午各花了两三个小时去火炉公社“梯子坎”煤矿退休矿长老吴家卖鳝鱼外，柱龙除了吃饭上茅房这些必要事情外都关门在自己南觉屋备考复习，所以他觉得刘柱龙这次对八庙小学招录代课老师准备得非常的充分，这次招考一定考得上。
刘柱龙的母亲吴玉香在刘世青的开场白说完后接着讲，她说刘柱龙从小就是一个天资聪慧且自觉性高，自己知道认真刻苦学习的人，年初参加公社初级中学代课老师招录考试未被录取完完全全是一个意外，而这一次参加公社小学代课老师的招录考试，刘柱龙一定能像瓮中捉鳖一样手到擒来。
从事仙娘神婆行业的李来弟在他的儿子儿媳妇对她的孙子刘柱龙一通鼓励打气后，她先郑重其事地向刘柱龙宣布，说经过她悉心推算，算出明天是黄道吉日，学子参考，新官上任，婚嫁迎娶，搭桥建屋诸事皆宜，她还说经过她观天象看云朵得出明天是晴转多云再转小雨，白天气温不会超过三十三度，比较适合刘柱龙这种偏胖怕热的人去公社参考，但一定要带上雨伞以防下午招考完毕回家的时候淋雨。
刘世青在以极度虔诚的姿态听完他母亲的话后，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关节敲了敲桌面以提醒在他开场白做完后就一个人率先动筷对着小方桌上的佳肴大快朵颐的刘柱龙，他拿腔拿调地以作总结的口气讲起来，他说刘柱龙这次参加八庙小学代课老师的招考，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只要刘柱龙保持平常心，戒骄戒躁，不卑不亢，以平和的姿态，同时对评判打分的监考考官和一同参考的其他考员保持谦虚谨慎的态度，这次参加的八庙小学老师招录考试一定能水到渠成，马到成功。
屏息静气的刘柱龙刚把空白的备课本从头到尾翻了两个来回，在又准备从第一页开始翻第三个来回时，备课室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刘柱龙赶紧合上手里的空白备课本。
“考生们——请注意，现在请大家去隔壁的教室参加面试试讲。”刘柱龙看见八庙小学的教务主任宋达才在备课室门口板着脸说道，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子。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当备课室里的二十岁上下的两个男子还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刘柱龙和他身后的高悦然已经快步走出了备课室，跟在了宋达才身后，前往备课室旁边的教室。
刘柱龙来到试讲教室，见教室里还空无一人，公社分管教育的高副主任和八庙小学江校长都还没到，他知道在他们这些考生试讲以前，高副主任或者江校长应该还要登讲台做一次讲话，所以他就近在教室第一排靠近门边的课桌落座，他直立起上身，双手平趴在课桌上，头平台，双眼直视讲台后面的黑板，像刚上课后的小学生等待老师来授课一样。
双眼直视黑板的刘柱龙用余光看见走在自己身后的高悦然在教室第一排靠中间的课桌旁先是迟疑了一下，然后再径直走向第二排靠中间的课桌落座。
“大家都不要拘谨嘛，你们都可以像这位考生一样坐在第一排，这样你们等会上台试讲也方便。”站在刘柱龙坐的课桌前面的宋达才一边用手指着刘柱龙一边微笑着说道。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已经落座教室第二排或准备落座第二排的四个考生都有些不情愿地来到了第一排的课桌落座。
“娘希匹，真是浪费时间，怕个毛呀，丑媳妇都终将见婆婆，除非你不嫁人。”刘柱龙内心鄙夷地骂道。
“各位参考的女同志男同志，大家上午好，现在有请八庙公社——徐副主任向大家宣布八庙中心小学本次代课老师招考的相关流程。”刘柱龙看见八庙公社徐如民副主任和八庙小学江育恒校长一前一后从教室外走了进来，走在徐副主任身后的江校长微笑着说道。
“啊...大家上午好，大家都辛苦了，古人云“小暑大暑，上蒸下煮”，你们今天冒着三伏天的炽热炙烤，不辞辛苦地来到八庙中心小学参加代课老师的招考以争取获得一份天底下最光荣但却最辛苦操劳的工作，我和学校的江校长宋主任都为你们的高尚情怀喝彩，同时也为你们的到来感到荣幸之至，也衷心祝愿你们在接下来的自我介绍和试讲环节中完美表现自己的能力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徐如民副主任富有情感地拿腔拿调地做开场白演讲，他做完开场白后又接着板着脸严肃说道：“由于今天到截止时间上午十点为止由各自所在大队大队主任报了名的八个考生中只有五个考生来到了这里，我们临时决定：为了不耽搁大家的宝贵时间，我们尽量在上午就完成对你们五个参考者的考核，同时以前确定下来由各个参考者抽签决定各自试讲先后和内容改成大家都统一试讲小学二年级的课文——《小马过河》，我现在就把二年级课本放在讲台上，你们每个试讲者大约有二十分钟的试讲时间...这样也方便我们考核者评价打分，还有——五个参考者的试讲的先后顺序也不用再抽签决定，我们决定让你们毛遂自荐，自告奋勇——即谁愿意最先试讲就第一个试讲，当然最先试讲的人也不用怕准备时间太少讲不好或者自己先讲讲好了被后讲的人偷师，这些先讲的利弊我们在最后确定谁表现最好谁最终被录取的时候都会考量，当然这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即大家通过自己的试讲和观看别人的试讲，对自己的能力水平都能有一个直观的评价”徐副主任在宣布完后又接着微笑着问道：“大家都听明白了么，大家还有更好的建议么？”
刘柱龙扭头向左边几个参考者看去，他最先看到当然还是与他只有一条过道相隔的高悦然得侧脸，他见高悦然把上半身坐得又正又直，雪白的侧脸毫无表情，平放在桌面上的双手有一下无一下地翻着备课本。刘柱龙又侧了一下身，他想把被高悦然挡住的另外三个参考者的表情状态也看一下。
“刘柱龙，你觉得我刚才宣布试讲办法怎么样，你有没有更好的建议？”徐如民看着已经把头和身体向左扭转到极致的刘柱龙问道。
“啊...我觉得很好，我...没有其他建议。”刘柱龙听到徐如民点自己名后赶紧回转了头和身体。
“那好，大家都没有意见，那就按照我刚才宣布的办法执行吧，你们谁先上来喝头啖汤？”徐如民在问了刘柱龙后，也不管其他几个参考者了。
偌大的，有三个考官和五个参考者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三个考官都用鹰一样的双眼把五个参考者的脸庞一个一个地来回打量。
“刘柱龙——来自于新安大队的刘柱龙，你可以先上台试讲么？”刘柱龙骤然听到自己十年前在八庙小学四年级至六年级的全科老师兼班主任现在已升任教务主任的宋老师点名叫自己第一个上台试讲，心脏突然咚咚咚咚地剧烈跳动了几下，他有一点惊慌，但更多的却是惊喜。
“好...好吧。”刘柱龙按捺住自己小惊慌大惊喜的心情，用勉为其难的口气小声回答道。
“大家请鼓掌”“啪...啪啪...啪啪啪”八庙小学江育恒校长说话后带头鼓起掌来。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试讲教室里的其他四个参考生抬起了或发白或发红或既发红又发白的头脸，把双手举在胸前，重重地鼓起掌来。
微胖的刘柱龙先从课桌后慢慢站起，再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来到课桌间的通道。来到课桌间的通道后，刘柱龙双胳膊自然下垂，双小臂大约与双胳膊成九十度，虚握拳头，踏着高频率的小碎步，像他读高中住校时每天早晨六七点起来跑跑操一样跑上讲台，来到了讲课桌后。
刘柱龙瞟了一眼徐如民放在备课桌上恰好翻在《小马过河》那篇课文那一页的小学二年级的语文课本后又睁大一对眯缝的三角眼扫了一圈台下的三个监考官和四个竞争者后憋着公鸭嗓开始了中规中矩的早就烂熟于胸的自我介绍：“各位领导，各位同学，大家上午好，我是来自八庙公社新安大队的刘柱龙，一九五六年生，现年二十三岁，今天我们将学习浙江乡村作家彭文席所作的寓言故事——《小马过河》，现在请大家翻到课本一百二十五页，我们先来认识学习一下本篇课文的生字生词...”
刘柱龙先教大家学习认识《小马过河》的生字生词，又面对大家独自深情并茂地通篇朗读课文一遍，再逐句逐段地讲解分析课文，又再回顾了一下整篇课文，当他准备对《小马过河》这则寓言故事的启示做总结时，八庙小学江育恒校长在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后打断了他：“刘老师，可以了，很好...已经二十五分钟了，我们时间有限，换下一位老师试讲吧。”
“啊...同志们，由于时间关系，我们每一位老师的试讲要争取控制在二十分钟以内，尽量不要超过二十五分钟，请即将上台的老师们规划好讲课步骤及每个步骤所用的时间，尽量在短短的二十分钟时间里充分展现自己的能力”宋达才教务主任在江育恒校长讲完后接着说道。
“啊...江校长和宋主任已重申并细化了试讲理想要求，现在有请下一位试讲老师上台表演”公社副主任徐如民在学校宋主任讲完后急忙说道。
诺大又空空如也的教室又瞬间陷入了死寂。
“哈哈，要不这样，我们今天总共有三位男同胞两位女同胞参加试讲，刚才男同志刘柱龙已经为大家开天辟地做了一个好榜样，现在来一位女同志上场吧，哈哈，这样男女前后交错搭配，大家都干活不累嘛，哈哈。”学校宋主任在试讲室冷场五秒钟后赶紧主动出击，他边说边用期盼的眼光看向高悦然和另一名高个女生。
“啊...宋主任，我们也不分男女了，我们一直提倡男女平等嘛，既然大家都谦虚谨慎，都愿意把表现的机会都留给他人...要不这样子，刚才是坐在最右首的同志率先上台表演的，现在剩下的四个同志就从左首开始向左边依次上台表演吧”江校长看了一眼一直在低头搅弄手指脸色发红的高悦然后抬头向学校宋主任和公社徐副主任先后看去。
“我看这个方案挺好的，这样也不浪费大家时间，就从左首的同志开始吧...我再重申一遍：先上台并不是什么劣势，我们最后会根据你们五位参考者的现场表现，教法，学历综合考虑公平打分公正录取的”公社徐如民副主任做了最后的决断。
“哐当”坐在试讲室最右边靠墙的那位又高又瘦的参考者把屁股下面的长条凳用小腿向后一踢，倏地起立，迈一大步，来到两列课桌间的通道，再大步流星地迈着步子跨上讲台，一个急转身，来到讲桌后，红着脸对试讲教室里的七个人做起了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
又高又瘦的男参考者试讲完后，是在他右侧的中等身高体态均匀的男参考者试讲，中等身高的男参考者试讲完后再换坐在高悦然左边的脸上长一些青春痘女参考者试讲。
两男一女总计三个参考者试讲完毕，一直在眯缝着双眼仔细观察聆听三个参考者试讲过程的刘柱龙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参加的今天的八庙小学招考代课老师，自己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