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皇亲国戚,朝臣退去,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留步谨听圣言。吴王若能牵头江阴姚家商会下属补税,可既往不咎。戴家有王妃心怀大义,愿将所知坦诚相告,且王妃入王府时短涉浅,宜从轻量之。
至九月,万知动身前往兖州之时,扬州事皆定。
亲人皆已离去,少时成长之地可还算故乡?
兖州盗匪劫掠书生致多人惨死,州府治理不力,激起民愤。案子送到京城,杜宇分析兖州法情已是多年为人诟病,刘敬宣到任不过一月,脚跟不稳,又恐盗匪猖狂危及人身,提议派一内卫前往协助。
万知到时,死者家属正在州府门前戴孝哭诉,人数颇多,又有哀乐伴奏,过路人莫不摇头,后堂的刘敬宣倒安安稳稳坐着。他翻翻书卷,笑道:“刘大人倒是好定力。”案上堆着近几年未解的盗窃抢劫案卷,还有本州与从别州借来的黄河水情记录。
府门、院中皆有人,偏无一人发现有外人进来。瞧见红色云结,当时只当这比自己还年轻的剑客也是大理寺中人,如今知晓是内卫统领象征,刘敬宣内心不由生出几分感慨。内卫统领才是真正与皇帝亲近,如何不是位极人臣。
“不曾得知统领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海涵。”刘敬宣放下笔,笑着起身行礼,叫人上茶,“门前已是热闹多日,可惜下官人微言轻,不敢妄加保证叫人寒心。今时统领亲自前来,下官倒有个想法。”
还要从黄河说起。出中州往东,黄河易泛滥改道,靠天怜,更靠人治。官员不尽心,水患起,百姓流离失所,流民易变流寇。剿匪需决心。兖州有任刺史请驻兵剿匪,却落得大败,死伤颇多。更不用说山匪曾摸进某县县府,以县令全家性命相胁。
曲阜士绅多,也常被打劫,知官府不管,曾试图组过乡兵,扛过一时,倒招来报复,县府这时管得倒快。长此以往,还是缴钱保命。如今死者家中虽不富裕,亲戚也不少,早就颇多怨言,是以一下闹到州府来。
而山匪地盘在紧邻曲阜的泗水县,泗水并不配合调查,说是流寇经过早无行踪。
万知了然,“看来刘大人想探探虚实。”
“承蒙圣上看重,适逢考试,人命不敢久拖。”刘敬宣笑笑,“一处寨子拔了,聚起人心,就好再去对付更棘手的流寇。”
“我若将山匪除了,还怎么算大人之功呢?”
“五日后,曲阜孔庙见。”
想来刘敬宣已对州内事务多所熟知,泗水之情果如猜测。州府方说剿匪,不出一日,县府就有人知晓,消息也通过下山卖柴的伙计迅速带上山。
剑往脖子上一抵,问清县府与山匪的关系很简单。想耍花样,不必见血,万知从卢琛那儿学了一手点穴,一处穴位点了会酸痛难忍,一处会痛痒难耐。很快得知县尉是山寨二当家的弟弟。
“带我上山。敢说出去,我既见了你的面,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那小伙早已涕泪横流,点头如捣蒜,穴位一解,畅快得恍如新生,不敢怠慢,将万知领到山寨之前。
山不高,寨子是开出的一块平地。共有一百来号人,简单养了几头牲畜,马也不过十来匹。刀枪皆有,守寨门的皆背着猎弓。大当家不会武,是个落榜书生;二当家使一柄青龙刀,退了行伍回来却做起山贼;老三是个女人,使一长鞭,好像有所师承,受老大救命之恩,于是留在山里。
就这么个草台班子,上下倒看着其乐融融,有酒有肉,逍遥自在,怎不令万知感叹。
彼时寻仇,早先令人谈之色变的贼寇已然消亡。八、九年过去,兖州境内及四周的贼寇被剿、被吞,匪情多变而不能断绝,此次也不知刘敬宣本领究竟如何。少时只当惩奸除恶痛快潇洒,实乃大侠所为,后来发现世间事因果相连、错综复杂。
刨根问底,问题的根在哪儿,却虚无缥缈。
曲阜学风浓厚,读书人好讲礼节,又奉行万般皆下品,自视甚高。万知实在想不到进了孔庙会看到年轻后生将一排耆硕说得哑口无言的场面。
那大当家本有才情,亲人望子成龙太切,致其考试内心惶惶,屡试不中,难抵责骂,扔下妻女逃出家门。而此人有一年本需服劳役修整河堤,家中以其身体柔弱换邻居服役,第二年又是如此。后泗水匪祸起,族人知其为首,却称其已死,只因不愿玷污宗族名誉,可笑可恨。
在场皆为本地宗族长老,刘敬宣毫不胆怯,发言凿凿有力。称泗水山匪实为族内之乱,亲情凌驾律法之上,先有包庇逃役,后有隐瞒实情,本当防微杜渐,如今却发展成为祸患,乃至上达天听。各地本应联合稳固水情,保证生产,却不得不被人祸牵制,相互推诿怨怼。
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称夫子教育弟子不问贫富聪愚,孜孜不倦,无论书文学得如何,都应富有仁德。如今教育者本身满怀功利之心,毫无个人关怀,实在令人汗颜。宗族不仅应教化族人,也有带领一地风气的责任与义务,哪能只享功名带来的好处。
“天子嘉奖敕封,不比春风化雨之境;庙中题词再多,也不及阶前杏花满林。”刘敬宣向众人行礼,“望诸位长老三思。”
万知亦抱剑行礼,自报家门,“在下大内十八卫之首,奉圣命助刘大人平兖州匪患,今日夫子台前皆为门生,还请诸位倾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