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另一人说道:“听说昨儿晚上,钱家老爷和郑家老爷在雅庭轩吵了起来,连带着把郑家老爷置办的一桌上等酒席都翻了,真是浪费。”
“依你的意思,难不成是想去捡回几个好菜下酒?”另外一人打趣道,顿时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起先说话的人却是咂咂嘴,接话道:“酒席不过是下酒的添头,只是那一坛四特土烧酒确实可惜。”
“郑家老爷和钱家老爷都是抚商才俊,一家卖酒、一家司茶,祖上以来都是同声同气,相互扶持。为了儿女一桩婚事,竟是闹的是风风雨雨。”坐老者上首位,是个穿蓝色袍子的青年人,声音轻快,满面笑容,脸上肉多得都快溢出来了。
那老者听闻此言,脸上出现了惊讶神色,出声道:“果真?难道刘府大千金看上了那郑家青年才俊?”坐老者对面一中年人道:“郑家公子七夕会上出口成章,知府大人亲口夸赞,前两年过了乡试,考中了秀才,确是青年才俊。”
“那是,若是一朝中了进士,光耀门楣亦是指日可待。刘府千金眼光高人一等,怕不是看到了这一层。”另一桌的闲汉赞道。
便在此时,一个嘴欠的声音从外面传道:“我看是诗文百卷不如面如冠玉、家有万金不如庸脂俗粉,那郑公子平日里惯在窑子里浪荡的,如何称得上才俊?莫非是风流模样引得少女怀春?”听到这番猥琐话语,众人脸上面色各异,响起了一阵哄笑之声。那老者是脸现鄙夷神色、青年人满脸得意,那中年人却是叹了一口气,似有可惜之意。
那小厮听到有人如此评说郑公子,顿时拉下脸来,大声道:“年轻人风流倜傥,又未婚嫁,去哪里不行。”众人见他急赤白脸的样子,哄笑声更大了。那小厮觉得无趣,往地上啐了一口走了。
何知文和连涟听得众人胡扯,想起昨日夜晚之事,觉得事情颇为有趣,但不放在心上。吃完饭后,何知文驾车带着连涟走了几个药行,费了一番唇舌,买了些上好的何首乌、石斛。药行中百年的老人参却是没有了,说前段时间,被城里的大户金家全部买去了,言明有好参尽管送过去,至今只得一些普通山参在货架上。
何知文和连涟觉得有些可惜,改买了些黄芪、淮山和枸杞。拿出银子,交予掌柜称重。那齐医师开的补气方子,何知文放在怀里,并未抓药。
早上的郑家小厮三步并作两步的赶了过来,拿着一副药方拍到了柜台上,喘着粗气向药店掌柜道“抓药。”后跟了一句“有真珠母丸吗?”
掌柜见他如此着急,放下小秤,将银钱递还给何知文,说了句“客官,稍候。”何知文点点头,把银钱攥在手上。
“要多少?”掌柜回道。
“不计多少,先拿来救急,都记在郑家账上,齐大夫刚开的方子”小厮急切的回答道,摊开另一只手讨要。掌柜的忙走入内室,不多时,拿着两个木制的盒子,递给了小厮,“一盒六颗,药方的药晚点一并送过去。”
那小厮劈手夺过,一溜烟的跑了出去,掌柜的下一句话方才说出来“画个字再走。”
掌柜的老成,安排了一名柜上的伙计按方抓药,带着药方一并送去郑家。回过头来,称了银钱,找了银子和铜钱。
何知文眼尖,看到了方子上写的独活,防风,当归几味药物,知道是“独活汤”的药方,和真珠母丸都是治离魂症的良方,看来这郑家喜事尚未到堂,祸事倒是来了。回到马车上把药材交给了连涟放好,自在的空甩了一鞭子,由着马车慢悠悠的往城门外走去。
到城门外时,数辆华丽的马车鱼贯而入,何知文将马车停到一旁等着,一早上奔波,连涟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拿着手帕给他擦汗,喂了他一粒补药,借机与他聊天。何知文眼中含笑,与连涟商量道:“上午出了城,路上找个茶铺吃点瓦罐汤,你看如何?”
从旁经过的马车上的常贝熙正在透过窗帘百无聊赖的看着外面的风景。她的眼角掠过了这座小城的街道和旁边的铺子,乏善可陈。路旁边的普通马车上,一位穿着灰色长衫的文士正在与他的年轻妻子温言交谈。文士两鬓发色斑白,高高的颧骨下面有着一个明显的酒窝,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妻子肤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睛微微眯起,太阳照射下,脸上灿然生光,乍看之下,二人年纪相差至少十岁。这对夫妻平常的聊天场面,深深的吸引了常贝熙的目光,文士脸上咧开了嘴,脸上现出了微笑的弧度。常贝熙的呼吸沉重了起来,半浅的酒窝和毫不掩饰的微笑令她想起了一位故人,当何知文转过头来时,常贝熙的呼吸都停止了,一如当年校场上的温和笑容,像春日的阳光般照耀了下来,毫不经意的略过了自己。
常贝熙的心如同被铁锤重重的击打了一下,她看到了在驾车的车夫何知文,他身上的衣服比之当年更为精致、头发打理得柔顺,面容清癯较当年苍老不少,不复当时少年意气,手上没有拿着兵器而是握着马车的缰绳,看来这些年日子过得好了一些,修为却是不复当年。旁边的姑娘和何知文亲昵的样子深深刺痛了常贝熙的眼睛,常贝熙在心底快速的评价了一番:脸大且眼小、鼻高却唇薄,妆容淡而无味,勉强可算秀丽,不过尔尔。
她猛地打开了帘子,马车疾驰而过,只见到何知文早已扭过头,嘴里不知嚼着什么,她伸出头去看着马车出城,只一瞬间的容貌显现,引起了街边不小的骚动。
马车内,常贝熙旁边面容俊秀的男子轻轻捧起了她的手,小心翼翼的吻了上去,另一只手乘机抚摸着如玉般的后脖颈,如瀑布般的黑色秀发随意的散乱在背后。常贝熙不耐烦的抽回了左手。俊秀的男子一只手得了空,跪着起身揽住了常贝熙的后腰,湿热的鼻息凑到了常贝熙的脖颈之上,如同猫儿发情一般磨蹭着常贝熙。往常时候的常贝熙对此非常受用,不过此刻的她显然没有这份心情,她反手一巴掌打在了男人的脸上,用冷酷而清晰的声音说道:“出去。”
男子并未出声,顺从的低首,跪着从马车中倒退了出去。
常贝熙拢起了自己的上衣,拿出了铜镜,对着镜子照着自己的容颜。她容貌极美,肌肤苍白,眉目深刻,宛如雕塑,秀发不束,任其凌乱,仿若纯金细丝,随意披散自有风韵,墨色细眉斜飞入鬓,自然流露万种风情。常贝熙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一笑,眉眼牵动着脸上残留着红晕,露出了洁白整齐的贝齿。她想起了多年前何知文说过的话“微笑时,露出六颗牙齿最好看。”她定住笑容,仔细的数了数露在外面的牙齿数目。
不多不少正是六颗。常贝熙很满意,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的皮肤依旧白皙而富有弹性,胸脯挺拔而丰满,身体苗条而又纤细,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万中无一的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