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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斜照在关门咀库区水面上,闪光耀眼。偶尔有几条调皮捣蛋的鱼儿跳出水面,惊起片片水波。关门咀水库边的树爬满青藤,张莉看到这些,感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休闲。关门咀水库离关店大街不足4里路,很近。“祝大哥,你是不是一想起秀琴姐姐的时候,总是来这里坐坐?”
“是的,我想她,念她,忘不了她……”看着青藤缠绕的树,祝国顺想起老婆雷秀琴头上插戴着的风尾花,当他看见满树风尾花在纷纷飘落,他免不了留下两行泪。“据恩施天地会分舵传回来的消息,石钟山在清兵撤走后,曾与乡邻一起返回雷秀琴遇难地,拿着锄头、铁锹想扒开活埋她的沙土,谁知道,埋她的沙土已经被人挖掘堆放在坑道四周,而且她的尸身不在坑内……也许是被千总活阎王(何言旺)把她遗体分解后送往应山城或者信阳府城悬挂示众,借机吓唬反抗者……也许被野狗野猫刨坟争食殆尽,也许被同情者殓其尸体遗骨薄卷草席葬于某个荒坡……总之,她牺牲是真实可信的,绝无逃生可能……”
“祝大哥,你不要太悲伤了,凡事往好的方面想……也许,也许秀琴姐姐还活着,只不过为了躲避清兵追杀,隐藏在哪个角落……”张莉说话总带着笑,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对祝国顺瞟来瞟去,她把手有意无意的放在祝国顺的肩上,祝国顺因伤感过度竟然没有动。“祝大哥,活不见人,死未见尸,这难道不是好事……”
“你……你……不会因为我老婆生死是谜,而改变再嫁给我的主意吧?”祝国顺听说张莉口口声声说雷秀琴尚在人间的这些话,感到一阵心慌,微微地低下头,不错,自从寨主雷震天被他侄子雷老虎反杀后,张莉获得自由身,懂得美容养颜,不但比以前好看,而且穿戴都比以前打扮地新潮,浑身散发着成熟稳重宛若二八少女青春的气息。
“等会回去,我们就成婚,我想好了:日子定在下个月初八,我会跟六侯爷和韩兄弟商量,拜托他俩把一切准备妥当……”祝国顺忽然有一种冲动,猛的抱着张莉狂吻起来,一只手粗暴的去拉张莉的裤子。“好酒解愁肠,圆月趁年华……”
“我要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我回府的……”张莉“啪”的一声,伸手打了祝国顺,他感觉祝国顺如此陌生。
“你,你……一向朴素的你,前段时间开始在脸上涂上厚厚的一层颜色,粉彩太重,遮去了你本来面目;还有,你嘴巴也抹着口红,嘴唇擦得像在流血……手腕上好像也多了几串珠链……”祝国顺捂着火热的脸发呆,腿情不自禁发软,他发疯似的顺着排水渠道飞奔着,很快就踏上一条泥泞的崎岖之路。祝国顺带着新伤未愈的痛苦,企图把辉煌与不辉煌的过去一并忘却。突然他被脚下一块石头绊倒,后背朝上,整脸往下匍匐在地,他没法用表面的平静来掩饰内心的脆弱,因为他那根紧张的心弦,已被张莉的手拉断了,他用手撑着泥路,慢慢的抬起那沾满污泥的脸和苍白的额头,泥水顺着一咎贴在额角的头发直淌下来。祝国顺痛苦地睁开茫然无措的眼睛,可并未爬起来,他本意是不想永远倒在这里。只因为那麻木的神经难以支撑起疲惫不堪的四肢,以及去抚慰那颗伤痛的心。
“祝大哥,你等等我……”张莉从后面追赶过来,对着祝国顺高喊。“用理智去克服你的虚荣,找回你的良知。既然过去与现实既不协调,又不完美,而我们面对的又是现在和将来,何必太苛求协调和完美呢?!”
张莉有些害怕,因为祝国顺跑进林区,四周是一望无际的荒原,没有一户冒炊烟的农户,再次抬头,眼睛与天边相接的地方,坟茔接连出现,,黄草淹没到她的腰身,凄绝瘆人的狼嚎不断从远处传来。
“快回家吧,六侯爷和莲花一定在寻找我们……”张莉一步一个趔趄,一步一个趔趄……慢慢走到祝国顺瘫倒的地方,放开喉咙呼喊。“你我都是过来人,你要清楚: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闹不拢来……婚姻如同拉链,免不了磕磕碰碰羁绊,就如同拉拉链时齿与齿之间的摩擦,最聪明的办法,就是经常给拉链多一些润滑,让这种“呲啦!呲啦”的摩擦声变成一席醉人的悄悄情话。婚姻中最让人深恶痛绝的是第三者插足,让本来阳光明媚的婚姻变得多风多浪。我有一个不争气的女儿,你有一个生死不明的妻子,我们两个现在结合,就是在充当第三者……我是这样想的,一边委托六侯爷和韩大哥多派遣兄弟们去打探秀琴姐的下落、如果她真的遇难了,我立马披红戴花与你喜结良缘……一边与你多多接触,相互了解,准确来说,我们拉拉链时常有这样的经历:当你有时候在拉拉链时,本来好好的拉链却突然感到一股不大不小的阻力,细细一看,才发现齿与齿之间夹了根线条,对于这根线条,你必须讲究方法的用针毫不留情把它挑出来,不留一点后患……这样,那副卡住了的拉链才能重归于好,像以前那样顺心的拉上又拉下……是不是啊?”
“勇敢面对现实吧……迎着希望走出去,在不远地方必定有属于我自己的艳阳天!”祝国顺心底在呐喊,他慢慢地,慢慢地……他用胳膊支撑着上身,弯着腰,曲着膝——像曲尺一样一节一节的折叠着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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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哥,好样的!你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人生路上自己走!因为,每一个希望的诞生都要经历无数痛苦现实的裂变……”张莉的手把祝国顺的腰搂得更紧了,曾经的苦难让她大彻大悟。“我在自强不息中脱胎换骨,现在彻底走出失败婚姻的怪圈了。”
“我知道,我了解你的过去……”祝国顺重新用渴求的目光,审视着张莉,表达情感是真实的,用心不掺杂一丝儿杂质,他动情地叙述着。“我要把我俩未来的婚房重新装修一遍,用春草为漆,装饰四周的墙壁,涂满粉嫩的绿,让你每一次呼吸,都沁染了春的诗意;种上百花,让每一朵花都开放成给想要的姿势;放生群鸟,让每一对翅膀都飞出爱情的比翼弧线……我们扎根农村,一辈子都不想进城,因为坚硬的城市,留不下你我的脚印。摊开手,指缝流淌出一串深藏的河流;杯交杯,唇边一杯孝感老米酒,让鲜活的灵魂,从容不迫的送往迎来一场场燃情的回眸;面对面,你我在慷慨与豪情中共度。”
“回想过去,我的美丽是认识我的人都认可的。那时候小伙子们就像彩蝶扑花,整天围着我团团转,我的第一个丈夫张安定就是其中一个追求者。其实,抛开家庭条件不说,论人品,张安定并不出众,但他天生一张油腔滑调的嘴,对我使出浑身解数,死缠烂打,哄哄骗骗把我追到手。私奔那段岁月,张安定对我确实呵护有加,但好景不长,在我怀孕期间,他爱上赌博、嫖娼,常常彻夜不归,起先,对我的追问还是礼貌找出各种借口敷衍搪塞,再后来干脆不理不睬,心情不好时还对我拳脚相加。我开始时曾还手抗争过,但终因我乃一介女流之辈,身孕六甲,终究不是张安定对手,常常被他打得鼻青脸肿。那时候,我终于揭开他的面具,深知张安定是养不熟的畜生,快乐的时候跟着我摇头摆尾;不高兴时候便会咬我撕我甚至想吃掉我。我学乖了,张安定的事我不再过问,目睹的耳闻的痛苦的高兴的我一概不管,尽管我时常在夜里哀叹在梦中哭泣,但是,为了腹中未出生的孩子,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活着……后来,张安定腻歪了我,要把我贱卖给乡野郎中杨威风填房……我死活不答应张安定“卖猪仔”的要求,为了张安定这个负心汉,我陪了青春、丢了父母,背着不守妇道的骂名私奔,拿爱情赌明天……实在被打怕了,就当了杨威风的老婆,在后来又中了土匪头子雷震天的毒计,又抛夫弃女成为雷家寨压寨夫人……雷老虎不仅把叔父雷震天杀死篡夺寨主职位,还变相把我和莲花母女俩礼送出寨……幸好遇见“好再来”酒馆掌柜你和六侯爷、韩冰川好心人,我们母女俩才能不用再露宿街头,而且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看着张莉说的很潇洒,看着张莉充满自信的样子,祝国顺忽然想起本地秀才《韩梅香文集》里的一句话:“男人的深沉、成熟、深刻……都是需要经历苦难、命运的曲折来培育;而女人的思想要靠失败的婚姻与爱情来铸就……”
确实如此,张莉从一个纯情少女到土匪窝里压寨夫人,逐渐蜕变成现在这个走向成熟的女汉子,是得感谢这三场失败的婚姻,是它们让张莉的生命内涵变得丰富多彩,是它们迫使张莉经历了死去活来的苦难后,又得以极度放松和升华。同时,祝国顺也理解张莉在被搂抱时打他的那一巴掌,毕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何况,她是连续被三次深受婚姻毒害。祝国顺更坚信:失败的婚姻犹如炼狱,而在炼狱之火中,张莉这个坚强的女性如凤凰涅槃再生的。他和张莉两个人,是该对爱情的了解、悟彻和对自身的价值,好好进行检验了。
“祝大哥,我打心眼里就佩服您,其实,我对你很中意……”张莉双手颤抖捧着祝国顺的脸,几分钟后又挣脱祝国顺的怀抱,转过身去又对祝国顺絮絮叮咛,让祝国顺心中顿时涌出一种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激情。“祝大哥,在未来多少次挫折中,你都要抬起深埋的头,你的阳刚之气会令我从头到尾收拾所有,在无奈的时后,我会感到您在我身边轻轻地拍我的肩头,握着我的手……你是一个好男人,我会一直等你……你不要说“但”,要回答“是”,明天该怎么做就去怎么做。我和你一样,苦难深重,我和你一样,希望有个完整的家!”
张莉边说边抹泪,祝国顺本来也打算哭的,可“男儿有泪不轻弹”,哪怕已到伤心处。但想自己没眼泪了没敢哭,怕没眼泪的干嚎吓着张莉,,赶快趁张莉低头抹眼泪的时候用手指在在湿地低洼里沾了水给脸上画了两竖,当张莉再次抬头时看见祝国顺这个大男人也“泪水盈盈”了,心有灵犀一点通嘛,张莉不顾一切跑过来,抱着祝国顺的头哭得更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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