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晓人心,而天未必会遂人愿。
清晨,狂风乍起,一片黑云搅动在陈留城上空。
鸟鸣蝉叫消失,天空只有闷雷在作响。一道道闪电切割着黑云,像是掘开了阻隔洪水的堤坝。
顷刻间,豆大的雨滴从天空中拍打下来,转瞬便形成水帘,阻隔了街坊四邻,逼停了匆匆的脚步。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雨过天晴后,城池恢复了常态,人们继续做着各自的活计,匆匆的脚步继续前行,来到都尉府衙门。
正堂内,陈留监御吏徐数中坐于正位,太守翟独龙和都尉萧天龙坐于左右两侧。右为大,翟独龙自然坐于右侧。
徐数中清了清嗓子,说了声“开始吧”,全无官威气势,显然还有些生疏和胆怯。
“升堂,带证人。”下方站立的胡聪轻车熟路地喊了一嗓子。
首先进堂作证的是此前的那些证人,就是目击史常虎杀人的那几个人。他们也是轻车熟路,时间地点,一五一十,交代得清清楚楚,都指向一点,凶手正是史常虎。
虽然没有审案的经验,但徐数中却深谙审案的要点,魔鬼就藏在细节中,所以他便刨根问底,循着细节一挖再挖。
几个证人倒是对答如流,就连史常虎杀人时露出的凶光,他吐了多少口水,都描述得清清楚楚,若非在旁边仔细观瞻,绝不会看得如此清晰。
徐数中很满意地点点头,让这拨人下堂,再传另一拨。
下一拨人是史常虎的属下,有十余人,他们是上一轮审理时的同犯,而此时摇身一变成了证人,他们虽没上一拨人对答如流,却也说的有板有眼、无懈可击。
他们都是史常虎的身边人,整日混在一起,史常虎的行踪轨迹,哪一时刻做了什么,他们说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徐数中又是满意地点点头,让这拨人下堂,再传另一拨。
下一拨人是城中的居民,是史常虎带人费了九牛二虎力才找到的目击证人。这些人明显不如前两拨人,说起话来吞吞吐吐、含混其词。
作证便是作证,有一说一便是,知道的悉数倒出来,便可解脱升天。
而这些人的心里显然没那么纯粹,他们喜欢看人的脸色说话,一会看看瞅瞅翟独龙,一会看看萧天龙。
看来看去,他们似乎看出了玄机,二龙在缠斗,而他们是在龙爪下游走,说不好什么时候便被拍死,不谨慎些,何以保命?
所以,这几人含含混混,绕来绕去,说了半个小时。起初,他们确实看到了史常虎,当然不是去杀人;而后,他们又不太确信,自己看到的那人就是史常虎;最后,他们终于把自己弄晕乎了,说是好像只看到个人影。
见几人如此辛苦,徐数中一摆手,让他们下去休息,而他们的证词也不作数。
这一拨证人全军覆没,萧天龙不禁仰天长啸,世道竟如此不堪,逼得人们练就了不俗的本领,混淆视听的功力皆不弱。
一轮审理下来,对弈双方算是打了个平手,一方有充足的证据证明史常虎确实杀了人,而另一方也有坚实的证词,能证明史常虎真没杀人。
但这里面还有个问题,萧天龙方的证人此前被定为同犯,其证词的效力会打折扣,到底要采纳几分,全凭徐数中一人把握。
主动权还是被别人拿捏着,必然要仰人鼻息,萧天龙心里很是不爽,不过好在这主动权不在翟独龙一方。
萧天龙直戳自己的心肝,智者千虑总有一失,明知翟独龙找的证人在说谎话,为何不去探探他们的底,再逼迫他们道出真相。
翟独龙则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只要他对萧天龙的证人提出异议,徐数中便不得不有所考虑。或许他稍加施压,徐数中便会抛弃他们的证词。
翟独龙暗自庆幸,当初让胡聪将几个证人藏好,这是多么明智的决定!否则被萧天龙翻出这些人,这案子也就不用审了。
翟独龙轻咳了一声,说道:“徐大人,本官以为,都尉府的那些证人并不可信,他们很可能是同犯,这个需得查明。”
“十几个人一同在夜晚行刺,这有些说不通啊!翟大人!”徐数中回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