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雨幕淹没了城市。阴翳的天空将阳光遮蔽,密密麻麻的雨脚听上去像是永不止歇的哀乐。雨水打在他的头上,将他额前的头发汇成几缕,然后滴落。其实雨并不大,但总归是让他身边的血腥气消散了一些。他的鼻子很敏感,先前浓厚的血腥气几乎让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的手紧紧抓着一把日式长刀。长刀的刀柄是黑色的,上面画着鲜红的花纹。花纹红得能滴出血来,与之相衬,银色的刀刃闪烁着令人生畏的寒光。这把长刀的刀身修长,微微弯出一个弧度,刀身的血迹已经被淅淅沥沥的小雨冲刷的干干净净。
他抓着长刀的手不住的颤抖。肌肉正在悲鸣,宣告着这具躯体正濒临崩溃的边缘。他感到全身的骨头酥软,不受控制的肢体好像正向着不同的方向滑落。若不是他全神贯注地维持,恐怕下一刻就会像烂泥一般瘫倒在地。
他已是强弩之末了。
“我们每个人都是命运的奴隶。”站在他面前的一个瘦小男人说道。
男人的头发乱糟糟的,几天没洗的油腻头发像是一个鸡窝。两只无神的眼睛深陷到眼窝中。他的黑眼圈很重,眼袋也很大。颧骨倒是挺高,但脸颊消瘦面色苍白好像饿了几天一样。
他不甘地闭上了双眼。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男人注意到他的眼角湿润了。
他不记得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哭过了,总之是很久。他从记事起就不爱哭,好像出生下来第一次哭还是被护士打哭的,但他已经记不清了。他曾经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
每当闭上双眼,他的脑海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幕幕不愿回忆的画面。他曾看着难以名状的怪物肆虐人间。怪物残忍地屠戮着眼前的一切生灵,可他只能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刀躲在角落。人们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残肢断臂与尸山血海勾勒出仿佛人间炼狱的景象。凌乱破碎的躯体像是破旧的布娃娃一样被随意践踏,血水汇成一道小溪,浓郁的腥气熏得人想吐。其实他不止一次攥紧刀柄想要冲出去,但最终还是退却了。他内心清楚,从今往后这幅景象会成为他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每当午夜梦回,那天人们凄厉的叫声和血腥气就会像划过夜空的闪电一般出现在他的大脑里,将他的心脏攥紧得无法呼吸。
他还想到了那个女孩。上帝似乎总是喜欢以最残酷的笔触描绘不幸者的命运。明明她为了活下去已经竭尽全力,明明她只是想拥有普通人的人生,但吝啬的命运却连这点愿望也不想满足。他还能清楚地记得女孩倔强的模样,记得她在日记本上用娟秀的字迹写下的“活下去”。女孩跟他说过,总有一天她会自己挣到足够的钱,然后搬出那个只有十平米、没有淋浴花洒甚至洗澡都要去盥洗室的狭小出租屋。
名为“愤怒”的火焰在他的心中跃动,他有了一种想要拼命咒骂一切的冲动,不管是命运还是眼前的男人。他能感受得到,这股紫红色的火焰正在挣扎着想要冲出“命运”的无形枷锁,将一切都摧毁殆尽。
“你也别把火都撒在我身上,我只是奉命行事。我要是不老老实实听联邦的话的话....”男人无奈地说,然后用右手比作“枪”的形状并对着脑袋开了一枪,同时还用嘴发出了“嘭”的音效。
随后,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针筒,针筒里装着颜色透明的未知液体。
“接下来我会给你注射麻醉剂,不过等你醒了之后身处何地我可就不知道咯。是像我一样大脑里被植入芯片和微型炸弹,变成联邦的一条忠诚的好狗呢?还是直接去.....”男人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听起来让人浑身难受。
他感觉到绝望似乎有了实质。绝望的灰色蔓延在他的视线里,目光所及之处全部是一片死寂的灰。灰色的天空和灰色的地面让他双眼发昏。他看着男人拿着针管一步步走来,却没法做出任何抵抗。出于未知的恐惧,他的身体战栗起来。愤怒,绝望,恐惧种种情绪在他的心中搅和成一团浆糊。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这几种情绪给填满,每当男人朝他多走一步,这些情绪就变得愈加强烈,几乎要撕破皮肤冲出他的身体。他想呐喊,用尽全身的力气呐喊,将所有的情绪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