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眠眼神犀利,察觉出聂仙儿神情异样,心中忽然有些怀疑。
于是,他站起来,蹑步走到窗前,仔细瞧了半天,却瞧不出半点可疑的事物,心里纳闷,随手打开了两扇窗。
只见满园白雪,遍地琼瑶,几株腊梅,在雪中怒放,阵阵梅香,随着寒气,渗透进书房中。
蓦然间,徐凤眠只觉眼前一花,一条人影一闪,飞快的隐入了覆雪堆积的花丛中。
徐凤眠凭借这匆匆一瞥,有些辨出那背影颇似聂仙儿。
这下,徐凤眠的好奇心就好似思春少女的芳心一般萌动起来,甩开步子一路飞奔,直追过去。
雪地上,留下了浅浅的步履踩过的鞋痕,徐凤眠便依照鞋印去追。
绕过丛丛花树,奔到了花园一角,雪上的足迹,突然就好像一壶酒灌进了嘴里,消失不见了……
徐凤眠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来,向四处张望了一阵,只见碧空如洗,艳阳高照,哪里还有丝毫的痕迹可寻!
他举起手来,拍了拍脑袋,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就奇怪了!她跑哪里去了呢?”
目光一转,突然发觉了相距离自己四、五尺外的雪地上,有一个三尺方圆的洞口。
这是一口水井,在徐凤眠的记忆中,早已枯竭了许久年头。
这地方,正处于徐宅占地面积最大的花园中,况且还是最为偏僻的角落,即便是常年修剪花树的长工,也极少到这处角落里来。
一种奇异的感受,使徐凤眠有如牵线木偶,不由自主地向井口走去。
蓦地,一缕凄凉的哭声,从枯井中传出,越靠近,哭声越清晰!
徐凤眠心中一阵乱跳,稍稍俯低身子,探头探脑地向井底望去。
阳光照射下,隐约可见井底的情况。
只见一团活动的黑影,缓缓在井底蠕动,凄凉的哭声,就由那黑影发出,若断若续,哀婉动人。
徐凤眠穷尽了眼力,凝注良久,才看出那人正是聂仙儿,在她的身前,好像还有一个人,但,那人却是静坐不动,有如一尊佛像,对聂仙儿的哭声,居然充耳不闻。
哭声愈来愈凄凉,声声断肠,声声裂肺。
徐凤眠凝神静听,已隐隐听出那哭声中夹带着轻微的娇呼,道:“女儿晚来一步,竟无法再见娘最后一面……”
徐凤眠一时被那阵哭声所感染,两行泪水,悄悄地滑下双腮,他不知不觉地撩起右手衣袖,去拂拭脸上的泪水。
他本是双手撑在地上,探出脑袋往下看,雪地冰冷,徐凤眠的双手早已冻僵。
此刻,徐凤眠右手一抬,全身的重量,陡然失去了平衡,随着“哎唷”一声尖叫,他的人便径直向井底跌落。
人类潜在的求生本能,使徐凤眠鼓起力量,伸手向两侧乱抓。
这本是极快的一瞬,徐凤眠心中还未来得及转动生死的念头,突然就觉的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柔和的力量,给托了起来。
一阵淡淡的处子幽香,扑鼻而来。
徐凤眠吃惊不轻,赶紧定神望去,竟然发觉自己正躺在聂仙儿的怀抱里,她那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之中,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滚落。
徐凤眠镇定了一下慌张的心神,腰肢一挺,站起身来,目光一转,忽然惊叫一声“雪姨!”,和身扑了过去。
就在这一刹,一只嫩藕似的小手伸出,挡掉了徐凤眠的身子。
徐凤眠一诧,耳边响起聂仙儿凄楚的声音,道:“公子不可造次,我娘已仙逝了。”
“什么?!”徐凤眠只觉胸口上,似乎突被人重重的捣了一拳,气血攻心,满脸涨得有如烧炭般通红。
这一连串的变故,已使徐凤眠有些茫然无措,呆了半晌,他才平复哀伤的情绪,回顾了聂仙儿一眼,道:“雪姨是你的娘亲?”
聂仙儿拭一下新涌的泪水,黯然点头,道:“她正是小婢的生身亲娘。”
徐凤眠将眸子揉得雪亮,抬眼望去,只见雪茹紧闭双眼,盘膝而坐,玉簪犹插在发髻,脸色犹艳红,衣着犹整齐,面目与活人并无两样。
一惊之下,徐凤眠便以为聂仙儿欺骗自己,顿觉一股怨气冲了上来,对她怒道:“你胡说什么!你可是欺负我年纪小,没有见过死人吗?雪姨往常打坐之时,也是这般模样,哪里是死了……”
聂仙儿摇头,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娘内功精纯,又服了灵丹妙药,所以,她的遗体才能保持不腐不坏。”
徐凤眠大叫道:“哼!我才不信你的鬼话,雪姨好端端的,怎么会死在枯井之中!雪姨……雪姨……”他对着雪茹一连喊了数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徐凤眠这一闹,聂仙儿丧亲的悲痛,似乎减轻了许多,她把手按在徐凤眠肩胛上,幽幽说道:“公子,我娘她永远也无法答应你了……唉!公子养尊处优,并不了解武林中的事情,一时半会,我也跟你解释不清楚……”
话音微微一顿,又道:“公子最好能冷静一些,千万不要惊动了府上的人。”
徐凤眠目光中仍充满了质疑,眨也不眨地盯着聂仙儿,缓缓说道:“雪姨…雪姨她真的已经死了吗?”
聂仙儿原本强行压制住的悲伤,又漾起一阵波动,热泪夺眶而出,哽咽道:“嗯……她死了……我如果能早来几日,还可见我娘最后一面,可是她……她……”
徐凤眠的目光,又灼灼地落定在雪茹脸上,瞧了又瞧,道:“可是,你看,现在雪姨却一点也不像死去的样子。”
一边说着话,他一边伸出手去,探向雪茹的鼻间“人中”。
徐凤眠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脸上,显露出惊惧与怀疑相混合的奇异表情……
聂仙儿也不再阻拦他,但眼睛却像蚊子盯着血一样,死盯着他的手,以防他损坏了娘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