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来少爱因空信,别时多恨果无端。
他欲加身非我愿,惟愿知时我不沉。
一场瓢泼的大雨,一个生命从混沌中睁开眼来。他是哭着来到这个世界的,然而周遭的人,却都是笑着来迎接他的降生。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哭泣,就像这场无端的大雨一般。
所有人都在笑,除了门外他的爹,和他的舅,一脸阴沉。
新生的婴孩,其父杰多,为利门中的二流弟子。其母空廖,来历不浅。
“今日过后,你可想好怎么办?”启示是空廖的哥哥,出身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二城之一:又衡城。
而杰多所在的宗门,情况有些复杂。大体而言,虽也不算三流,总之入不了那又衡城城主静泊佑荣之眼。
“让空廖与我留在利门,我照顾她母子二人。”杰多似是思考了许久,方才说出此话。
启示并非踏雪与他,只是按照父亲的脾气,这女婿最大的要求不是身出名门,而是武功造诣。凭杰多这身功夫,甚至连又衡城的门槛都没达到。叫他这个大舅哥如何在爹面前,替他美言呢?
虽说如此,启示更不想看到,空廖、杰多,以及孩子这三人当中的任何一个被拆散。谁让他在无形之中,给妹妹和杰多之间的姻缘顺水推舟了呢。
唉,将错就错吧!
俗话说得好,将错就错,重头来过。大不了,自己再冒个顶撞城主的罪名,被逐出又衡城。留在这利门当中,兴许也是个不错的打算呢。
段平百家,总有他这个蹩脚匠人,一席吃饭的地方呗!
启示完全没想过他爹,那个威光凛凛的又衡城主,会接受这个孩子。
他将情况按最坏的地步演算。但反因为此,内心有些亢奋:“杰多,我最后再帮你一次,你可欠我一柄绝世宝剑啊。”拍了拍杰多的肩膀,启示将他往房檐下推进了一寸,而自己则不带雨具,裸露的直走在骤雨之下。
杰多刚想拦他,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到。
原来,启示是察觉到房檐之上,有高手停歇,而且是冲着杰多来的。故此,暴露在雨中跟那人对话:“阁下,先前你淋了会儿雨,衣裳沉重,现在我也淋雨,当同起点,打起架来,莫要说我占了你便宜啊。”
杰多外功虽中,内息太差,丝毫没有察觉到一名呼吸均匀的高手,隔墙悬在他二人的头顶。
霎时间,杰多因顾及妻儿,怒问道:“你是何人!”
“又衡城做事,向来光明正大。我这个小仆不过是在保护公子和小姐的安危而已。”蒙面男人在雨中站立,经受大雨的侵刷,瓦片本就有些湿滑,他却纹丝未动,如履平地。
从站位即可看出,此人内功在自己之上,不过他自称是又衡城小仆,启示倒是有些不信。
“哦?我与小妹从来都是私下里出来,可不曾带有你这样的高手。”这股推测令启示不禁心头一紧,语气加重,质问道,“还是说,名为家仆,实则仇家?”
蒙面人则笃定自己的立场,并且在此暴露以后,他便不打算久留:“公子,您和小姐的一举一动,都在家主的掌控中。”
“哦是吗?这么说,爹是知道自己有个外孙,提前高兴啦。”这启示,高声高语,一点儿也没有富家公子的修养。倒像个市井粗人,枉他爹为他取个如此文雅的名字。
淡泊明志,静泊启示。
蒙面人一点儿笑不出来,他知道,启示无非是想用声音引来这利门之中的护卫,但今日暴雨如注,雷声大开。借着天时,他才敢现身。
且一旦动手,不久也会引来护卫。故而,蒙面人最后一语后,便不再多言:“你们做得太过了!”脚如挂钩缠绕,一个圆转从房檐上,直接冲到杰多身前。
他的目标很明确,似要取杰多性命!
杰多使出利门之中,人人皆会的一记掌法,和蒙面人两掌相对。却没想到自身功力与那人所差甚远,被一掌推出数米。
而那蒙面人又以一个半弧步,平稳的落到了地上,轻功凌异,甚至在骤雨之中,没有额外溅起水花。
他认出了杰多的掌法,轻蔑的说了一句:“星火飞蛾?哼,这种不入流的武功,也敢染指小姐。杰多,你真好大胆!”
杰多从这句话里,明显能听出一股私人怨怒。随即,启示为护杰多,便近身与之相搏。
单说启示与那人,在雨中四手相对,两腿相拼。启示的一招一式,都将雨水如板块击碎,而那蒙面人的拳脚,均没有额外溅起水花。动作幅度极小,像是与漫天雨露,融为一体。
而这,并非是蒙面人在力道上不如启示,相反;他的内功强横,甚至连雨水都能凭动作吸附,而每一拳实际展现出的劲道,也是在启示之上。
两拳,本都该命中,一拳打在了启示右腿,另一拳直冲面门,最后关头,那人却在毫厘之间,刹住了拳头。
只留一阵拳风,将启示两鬓吹向后脑。
启示趁机依借地面,一记飞身头槌,顶撞蒙面人腹部,拉开了两方距离。
从方才打斗来看,那人武功明显在自己之上,却故意留手。因为纵使有权在身,仆也是打不得主脸的。
如此看来,启示心里倒是确定了他先前,所言非虚:“搬拦捶?”
“现在公子相信我的话了吧。”蒙面人面对启示,和面对杰多时的语气,完全不同。这般客气,仿佛真是仆主之间的对话。
然而,启示此时,还不能承认:“哼,不过是些外门功夫。就算你不是静泊家人,学到这太极拳也没什么好奇怪啊。”
从先前的近身交手中,启示已经确定了,此人所修内功,确实是族中亲传。而且程度到他这地步的,已经屈指可数,除开城主静泊佑荣本人,启示甚至已经能将蒙面人的身份,锁定在那一两个人身上。
故此,他才故意拖拖拉拉,在这儿与其打嘴仗。
但蒙面人同样出身又衡城,岂会对公子的为人秉性不知:“公子......”
此时此刻,他可没工夫和启示在这里耗时间。
一个健步踏至启示身前,他刚想动手抱住那人,只见蒙面人一手撑着启示的肩膀,借力来到他身后的杰多面前。
在空中旋转的瞬间,蒙面人已从靴中拔出一柄中长的短剑,直冲杰多而去。
不好!
待启示回过神来已是不及。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另一宽松长袍的加冠男子,从门洞外袭来。见此情景,立刻收束手中雨伞,转而作棍,以伞尖将蒙面人的短剑抵住。
眼看见刺杀杰多不成,反与后来者扭打在一起。
蒙面人不由分说,凭借刀兵锋利,将黄服男子手持的雨伞一切为二。却在伞片脱落的瞬间,被遮蔽住视野,黄服男子眼神犀利,接着一掌向前,朝他袭来!
那人对了一掌,试出了分寸。随即在雨中扬长而去。
后来护卫纷纷上前,被黄服男子伸手一止:“不必追。他身法灵动,踏若水鸟,你们追不上的。”
那黄服加冠男子,正是这利门,当今掌门,叶淘。江湖人称,叶及子。
随从护卫,赶紧伸过来雨伞遮蔽掌门,自己暴露在雨水之下;也有人拿来干净的帕子,递给叶淘。他倒不娇气,淋点雨兴许能更叫人清醒,神清气爽。
护卫中有人也扶起启示与杰多,从这里能看得出,杰多的身份,与这些护卫相比,只能说略高。众人行走到房檐下避雨。一边讨论着先前的蒙面高手,一边讲述着此刻现状。
三言两语间,叶淘听着产房屋内,传出的阵阵婴泣,只是微微笑说:“这孩子,还真是生得与这天一般,都带着风雨啊。”
大雨倾盆,人泪颇多。江湖坎坷,未来几何?
启示清淡的擦了擦鼻子,没有血,只有些冷雨跟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