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衣服的箱子,针线袋,还有装着苏要用的书和琴谱的包裹。所有行李已经放置到客人们的房间里。衣箱打开,各种衣服都整理好放入壁柜里。剩下的属于客人自己安置的东西则一律整齐的放在柜子里。玛丽原本不打算当晚就把全部东西整理好。 可是她一想着要躲个懒就会遭到苏的讥讽。于是就把苏叫了出去。 “你看看这些东西怎么摆比较好?”玛丽把一本讲述条件和结论关系的书放到装饰的小台桌上。 “……别把书放在给人欣赏的桌子上。”苏看着从桌子上垂下的蕾丝桌布吩咐道,“那里不适合写字做笔记。沾上墨水会很麻烦,放到窗子前面来。” “琴谱也放在窗子这儿吧。”玛丽又说。 “这个最好还是收到一起,琴谱太轻会被风吹走。” 苏看出玛丽不想费神整理房间,也不愿意玛丽把东西随随便便搁置,就说由她来整理。玛丽等这句话等得可够久的。于是立马美滋滋的放着那些让人觉得繁琐的事情不管,只顾拿些甜言蜜语的夸奖来讨好苏。 苏鲜少应个一声,动作麻利的收拾起来。她打开针线袋看到玛丽把绣了一半的好几件绣品全都带到伦敦来了。 “为什么女孩子们走到哪里,都要把这些看起来就很私人的活计带到哪里?这块手帕你从去年来伦敦前就开始绣了吧,现在都还没有完工。”苏捡起一块细纱白布,“而且我看也没有多少进展。” “这可不是工作。只是一种消遣。如果你能找到更好的消遣,当然不用坐在屋子里做这些。可是你得知道在别人家里是不能这么随心所欲的,有很多时候你不得不花时间在壁炉前陪着大家做这种活。尤其是礼拜天的晚上,大家都无事可做的时候。” “我经常看到你们赶着大件的活儿。那时候可谈不上消遣,贝内特夫人常常做得心急火燎,我想她也不会把这么麻烦的事情当做消遣。” “那是帮教会赶的绣垫。参加教会的服事是每个人应尽的义务。这样一来大家坐在长椅子上听讲道,就不会觉得腰疼了。” “这么说做一个女士,平时的生活可真够充实的。”苏放下手里的东西,“那么这些个人的作品完成以后,要怎么使用呢。” “收起来放在箱子里吧。” “绣好就放到箱子里?然后出嫁的时候带着一大箱各式各样的手帕?”苏好像很吃惊,“恐怕一辈子都用不完。就不兴相互交换,送送人?” “大家都会的东西,没必要交换吧。至于你说送人,难道能够把这种私人的东西随便给人吗?” “你这么说,好像送条手帕的确是什么暧昧的事情了。本来还想说干脆让你绣条好的……” “……你不会正想着我以为你正在想的那件事吧?” “你猜的对极了。” 玛丽差点就要哀叹了。且不说她才十岁就要提前思考这些事情,光是苏那些常常背离常理的想法就够她辗转反侧一番了。她听麦里屯的牧师布道,学会了不少劝解年轻女士的句子。虽然觉得自己不方便去做规劝别人的事,但又不得不做。 “想方设法引起他的主意就行了,追逐男子不是品德良好的女人应有的行为。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是由男方来表现殷勤主动。而且男女交往的过程也不必那么炽烈,应该是一份纯真正义让人赞赏的感情。欲、火攻心不如嫁娶为妙。” “女士只能引诱鼓励对方前来求婚?” “理所当然就是这样。” “所以订婚前就算彼此有情义也得装得像朋友。至少要让亲朋好友觉得只是朋友。这样一来,万一以后发生什么变故也不至于沦为别人的笑柄,二来又顾全了好女人的体面。所有的明恋暗恋统统归结为可贵的友谊。”苏嘲笑似的咧了下嘴,“这可真够伟大的。一旦男女订了婚,到底是怎样才能让纯洁美好友谊在两三天之内就变成人人称赞的爱情呢?” 玛丽很少觉得拙于应对。可是当话题一再超越她这个年龄应该坚守的范围,她不免尴尬无所适从。眼下她想她可以放弃爱情这部分将来才可能会有的全部理想,一切都交由苏去决定,但是她也希望苏能够顾虑她的年纪,不要因为过分爱慕某个人而让自己做出这几年还不该做出的行为。让自己成为村子里人人谈论嘲笑的对象。 “我并不是说男女之间只能结婚,不能自由的先谈下恋爱。”说这话的时候,玛丽觉得羞愧极了,“但是至少应该慎重合乎礼节。爱慕之情不能显得轻浮,随便。最好也不要违背教义和法律。我想你不是制定了一个十年计划吗,按照那个计划做就挺好的。” 十年后她也算是长大成人。爱慕上什么人,就算有什么失宜的举动也不会惊世骇俗。 “唉……还没影儿呢。”苏叹了口气,拿了一块手帕盖住自己的脸,倒在床上,“十年啊十年,我怎么才能在这种生活里等上十年,等他出现,而在过程中没有动摇没有疲劳呢。” 如果这份爱情够坚贞的话……玛丽本想这么说,但是她又觉得其实自己并不明白苏此刻的心情。于是她也就保持了安静。 “我又不是王宝钏,虽然等待但是好歹身份已定。”苏在床铺上翻了个身,把脸埋到枕头里,“我有的也只是一种可能性,到头什么也捞不到的可能性也很大。这真是不公平啊。” “……你不是说过,即使失败,计划里的东西也对我有很大裨益吗?”玛丽小心的说道,“如果你不要这么着急,只去丈量现实和最终目标的距离,如果你把它分成一段一段的,可能就不会那么让你觉得绝望了。” 玛丽发现自己用了一个很准确的词定义了苏近段时间常常出现的焦躁。因为这种焦躁常常让她看什么都不满意,也让苏变得很挑剔,总是讥讽这个嘲笑那个。夏普一家人搬进村子,她就从一开始的惶恐变成了不满,一点很小的事情都让玛丽觉得内心深处的那个人正在惴惴不安。苏有时候对期待中的事情满是希望,显得兴致高昂,但是持续不到五分钟,她仔细盘算一下又觉得一切都是妄想,无端端的把自己搞的很绝望。这是因为害怕和没有把握实现那个理想的缘故。 如果不赶快让苏找一个能够握在手里的容易点的事情去做,玛丽觉得自己早晚都要替苏担心,尽管按照常理应该是反过来才对。 “……这可能不是分段走解决得了的问题。玛丽,谢谢你,你真的太好心了。可是我却没办法和你说明。我觉得我也没办法能够说明。哈,我原本是看到你孤独无望,想不到自己也有了这样的感受。我觉得我像个痴心妄想的傻瓜。” “我把她关起来了,”玛丽再次在无人的角落想到,“我把她关起来了。而我又不敢和她说明。我本该要和她说清楚才对。我只觉得我孤独一人,可是她不是更是如此吗?” 玛丽替苏难过,又深深内疚。 可她不知道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苏正在经受的只不过是大部分人离乡背井之后,因为思念,陌生,还有些许不适应造成的自然心理状态。虽然对苏来说,穿越并不是个陌生的词汇,但是在事情发生之前,她也不可能做好完全的准备。再加上等到穿越带来的种种新鲜劲儿过去,她又有充足的时间琢磨这个事,就不免觉得不值得。而且两个世界就连生活的时间似乎都不一样。原本急匆匆现在整天慢吞吞。相对于苏的世界,玛丽周遭的世界要单掉乏味得多。不到一个月就能认识这个小圈子里全部的人。日常生活除了访客接待访客,似乎并没有什么可以称道的娱乐。而苏一度猜测,这里人人好客,乐于随时在朋友家一住就是好几个月,也是基于这样的想为别人增添乐趣的良好愿望。 苏的心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实在是个异类。价值观不同,文化观念也不同。虽然玛丽对她几乎言听计从,任她摆布,她仍然不能适应这样的生活方式,不能从中得到乐趣。她期盼可以让她精神为之一振,费劲心机的事情,现在还离得很远。远到让她觉得实在是指望不上。倘使时间愿意过得快一点,她倒会觉得快慰。 现在她只是觉得也许回到自己国家的古代会更有亲切感一些。这样的念头常常诱使她淡忘本该心心念念想着的那位先生的种种好处。等她回过神来又不免觉得这种淡忘实在叫人沮丧,于是再次催眠自己对那位先生的想法绝无动摇,好让自己的心里存着那样一些盼头。 其实这事两人都不必太过担心。 只要时间长了,苏自然而然会让自己克服掉那些心理上的痛苦。转而能够享受美好宁静的生活。让自己变成一个地地道道的十九世纪的英国乡村少女。而玛丽也会找到更好的和苏沟通的办法。 正如《101忠狗》的台词里说的:乡村生活很无聊吗?那可不一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