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苏染的那天，他去琴坊看新到的琴弦，出门就被苏染撞了个满怀。他本无意追究，没想到苏染抬起头看见他，眼神忽然变得特别明亮，问他：“公子长得真真好看，不知家住何处，小女子改日登门道歉啊？”

他当然没有回答，匆匆走了。第二天，他又见到了她。苏染找到了越人馆，并且带了最珍贵的冰月弦作为歉礼。后来苏染不时来听他弹琴，有时一个月来几次，有时几个月才来一次，不管她何时来，檀衣都是不冷不淡的样子，不厌恶也不亲近。

苏染话很多，即使他不理她，她也能一直说，说她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听过的故事。大部分是一些没什么用的废话。檀衣发现，如果他弹的曲子她爱听，她就会少讲一些话，所以他渐渐会留意她到底爱听什么，以求得些许安静。

苏染常常送他礼物，小到糕点蜜饯，大到服饰摆件。糕点蜜饯他不爱吃，可也不好拂了她的意，每次只象征性地尝尝。其他的东西都放起来，几年下来，竟也占了大半间屋子。

在别人看来，苏染对他很好，可他却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也在期待，他在等苏染来，甚至花费更多时间去练他不喜欢的琴，虽然他知道，苏染根本不喜欢听琴，她总是在他弹琴时不停地讲话，总是听着听着就睡着，但她能在他的琴声中安眠，对他来说也是欣喜的。

他一直努力克制自己，克制想要靠近她的冲动。因为他在害怕，在恐惧。她看他的时候眼中有细碎的光，纯然的欢喜，不掺杂一丝杂念，就像在看阳光下的春花，却未想过采撷。她给予他微风、雨露，却不求回报。

可他甚至期待，她能像他曾见过的客人那样，眼中能有欲望，希望她能像他一样想要拥有对方。但当他禁不住去探寻的时候，只从她眼中看见自己痴心妄想的模样。呵，是呀，他不过一个青楼中人，怎么还敢有这样的奢望？他能远远看着她已经不易，再靠近，他害怕，害怕戳破这场美梦。

可终究是梦，哪怕他如此小心翼翼地护着，还是破碎了，他还是得醒了。

祭疏走后，苏染再未踏足越人馆。可他还是等她，他想，至少她会来和他告别。

后来，他等来了一个温润雅致的男子，他说他是苏染的朋友莫离，苏染嘱咐他帮他赎身。

不知莫离用了什么办法，一直不肯放了他这棵摇钱树的老鸨总算松了口。

莫离到他屋子里的东西轻笑出声：“这些一看就是苏染送的，她总以为自己喜欢的东西别人也会喜欢。”

他问起苏染，莫离说她很好不用记挂，让他好好过今后的生活。莫离走了，但他还是不想离开，他还是想等她。

他还在越人馆弹琴，总是想起苏染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明明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

檀衣我和你说，越人馆门前的卖的桂花糕又甜又糯；檀衣你看，柳意养的猫越来越圆了，可它怎么不理我呢，还有你，也不理我，真让人生气；檀衣，你今天穿的这件衣服真好看；檀衣……

可是时间太久了，他渐渐记不清苏染的模样，再后来，苏染送给他的冰月弦被他弹断了。

直到他离开，也再没等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