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仔细想想，就是在那个晚上，什么事情悄悄变了。　　　　第二天，本地的新闻头条是县医院的“跳楼事件”，副标题是“换婚”下的青春绝路。　　　　“换婚这种陋习，完全不顾男女当事者的意愿，实质上是一种变相的买卖婚姻……医院楼顶上的这一幕，正是在这种压迫下的产物。”　　　　“我们很庆幸，当事人茶小姐可以勇敢地站出来，揭发这种地域性的陋习。同时，也要提醒广大的妇女朋友，每个人都有婚姻的自主选择权。假如你的家庭中也有类似的遭遇，不妨向当地的妇联求援……妇联已经成立了相关的处理小组。”　　　　看着电视上的一幕幕，茶蕊只觉得，现在的人越来越会马后炮了。　　　　就在“跳楼事件”发生的第二天，南港湾村出了名。　　　　电视上专题报道这一起“医院跳楼门”。　　　　微博上热搜排名第一的也是“南港湾村换婚门”。　　　　就连新华日报也在报纸上撰文批评说，建设文明和谐新农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而在晚间的电视直播上，本地电视台的记者亲自来到了南港湾村。寻找当事人口中的“王家”和“李家”。然后不出意外的，茶蕊在电视上看到了舅奶奶一家人。表舅还一个劲地捂住了脸：“不要采访！我们不接受采访！”　　　　街坊邻居都指着李家议论纷纷：“李家那个老不死的，居然逼茶家丫头嫁给王锁……”　　　　“可不是嘛，王锁那个混账王八专门挑女人打。黄秀娣居然把茶丫头往火坑推……”　　　　“我听说啊，黄秀娣把侄女许配给了岳村长家的儿子，人家那是个高材生，而且黄家丫头也不怎么漂亮。可是你瞧瞧，居然把茶丫头许给王锁，这不是逼人上吊吗……”　　　　“我家闺女都说了，她要是茶家丫头，就拿一把刀和李家人同归于尽了！这什么鬼的亲戚，嫁给王锁这一辈子都没活路了……”　　　　……在人人的唾弃声中，李王两家成为了村上的“众矢之的”。　　　　而那个始作俑者，她的舅奶奶黄秀娣则龟缩在屋子里，不敢面对这么多人的“逼供”。　　　　当然，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第二天，镇上就派了警察来，将涉事的黄秀娣，李阿三，李二铁，还有王锁以及他的二伯，三叔全部都押了过去。这时候，她的表舅妈和王家嫂子终于坐不住了。纷纷赶到了县医院里面来。　　　　“茶丫头，你别怪我们王家。是你舅奶奶上门提亲的，我，我们家也不知道你是被逼的……”　　　　王家嫂子很委屈的样子：“你大哥李阿三都三十岁的人了，还是讨不到媳妇。你舅奶奶才提出来和我们王家换婚的。锁子那人你也知道，他没长心眼，还以为你是愿意的才答应了下来……我和锁子爸都给你赔不是了，你跟警察说两句好话好不好？”　　　　茶蕊淡淡道：“王嫂，既然二伯三叔知道派人去捉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是被逼的？”　　　　王家嫂子顿时哑口无言。　　　　表舅妈忽然情绪激动了起来：“死丫头！我们李家把你养这么大，你还举报我们李家？！你就是个小表子！喂不熟的白眼狼！我们李家亏待你什么了啊？！我儿子就活该娶不到老婆？！把你养大，你反打一耙，你个贱人养的！”　　　　话音刚落，两个小护士就进来赶人了。医院现在也怕她出事。　　　　但茶蕊只是冷冷道：“舅妈，我十岁那年，爷爷奶奶去世了，舅奶奶把我爷爷家的两层楼房全部占了不说，把我接过去没过几年，就瞒着我把我许配给了王锁。你们把我当人看待了吗？没有，不过是养一条狗，等着狗长大吃肉而已。现在，你们李家的名声完了，李阿三这个倭蛋活该没后……”　　　　倭蛋，他们村骂男人的最高境界。意指男的不举没种。　　　　舅妈顿时怒了： “你个臭丫头，你吃我们家的，喝我们家的，你给我吐出来……”　　　　茶蕊冷笑：“我吐出来？不，应该是你们吐出来才对。舅妈，你给我等着，马上，你们全家都该滚出我爷爷家的房子了……”　　　　说完，她就让护士把两个疯女人赶了出去，而等候在楼梯口的记者纷纷抓拍到了这一幕。　　　　“滚开！滚开！”　　　　走廊上响起了表舅妈杀猪式的吼叫。　　　　到了晚上，医院里还没安静下来。　　　　走廊上有陌生人的声音：“先生，我们想采访一下当事人茶小姐……请您行个方便。”但是一个男声拒绝了：“她现在不接受任何人的采访。”“先生，我们会给茶小姐一笔可观的费用……”那个声音就有些不耐烦了：“她不缺钱。”　　　　不缺钱？开什么国际玩笑。她现在最缺的就是钱了。　　　　秦韫很快就进来了，今天的他，穿着一件深黑色的毛衣，围着一条纹理漂亮的围巾，整个人显得格外帅气。当然，她没有忽视他身后的中年人——这人的皮鞋蹭亮的可以反射灯光。伸出手，却是友好的一句问候——　　　　“茶小姐您好，我是你的代理律师韩宗明。”　　　　“你好，韩律师。”　　　　她很礼貌地颔首致意，韩律师就拿出了一份文件。　　　　“……茶小姐，本案的情况我已经大致了解了。王李两家，侵犯了您的个人名誉和人身自由的权力。下面，我们可以谈谈起诉的问题……”韩律师顿了顿，却是问道：“茶小姐，你是想起诉王家一家，还是当事人双方一起起诉？”　　　　“一起起诉。”　　　　韩律师点了点头，接着商量起了起诉的具体流程，包括追讨被舅奶奶一家侵吞的茶家楼房。　　　　等韩律师走了以后，她才跟秦韫道了句：“谢谢。”　　　　秦韫说替她做主，果然说到做到了：今天请来的这个韩律师，专门负责人身纠纷的案件。韩律师担保，只要她提起上诉，就可以让舅奶奶一家付出代价。同时，当年舅奶奶霸占的她爷爷奶奶的房产，也可以原封不动地取回来。　　　　经过这一次的“曝光”，李王两家彻底成为了村里人人喊打的老鼠。而秦韫只是淡淡说道：“过两天，我安排你转院去T大的附属医院。”　　　　“谢谢。”　　　　其实感激溢于言表，她只有这么简短的“谢谢”二字。　　　　如果文艺一点的话，该说是：“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日后为你两肋插刀，当万死不辞。”当然，秦韫其实不在乎她的感激与否。　　　　他在乎的是她这个证人指认出命案凶手，如果没有了证人，那么嫌疑的罪名就洗不清了。　　　　想到这里，茶蕊却是道：“……秦先生，其实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上次我去公安局的时候，有人在作伪证陷害你。他们买通了一个老头子，说，人是你抛尸公园的。后来，这个老头子又矢口否认这件事，我看他有猫腻……”　　　　秦韫却是早知道了：“是有人唆使这个老人作伪证。”　　　　“是谁？”　　　　秦韫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道：“茶蕊，只要找出真凶来，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不该多问的问题，就不要多问。　　　　秦韫走了以后，病房里面空荡荡的。呆呆坐了一会儿，却是想发笑了：茶蕊啊茶蕊，秦先生肯帮你，是让你回去指认凶手的。他自己都说了，在咖啡馆等不到你，所以才找你找到了这家医院来的。一切不过是个巧合而已，你现在在想什么呢？　　　　你以为，秦先生救你是出于其他什么目的吗？！　　　　不是的，不会的，别多想了，想的越多就顾虑的越多，而顾虑太多的女人容易变老的……　　　　所以她决定，暂且把这一份感情藏在心里。　　　　反正不开花，不结果，谁也不会知道，某天晚上某个人把某个人当做了自己的男神，并且在心里面慢慢种下了等待发芽的暗恋。　　　　只是……　　　　但愿如此吧。　　　　很快，她的转院手续就办理好了。　　　　跨省转院的费用不小。当然，秦韫很有钱，她不必担心什么资金问题。进了T大附属医院以后，住的也是豪华的单人间病房。　　　　之后，秦韫消失了一段时间。好友魏菲过来探病的时候，她回答的也有些心不在焉：“……没什么，就是前段时间回老家，发生了点事儿……现在我的腿不能走了，只好先旷工了。酒店那边忙，你帮我照应照应就是了。”　　　　托秦韫的福，媒体并没有泄露“医院跳楼案”的主人公真名。而不知情的魏菲，还问道：“那你怎么好几天没接电话？”　　　　“我手机坏了……”　　　　魏菲不相信了：“有猫腻，肯定有猫腻！你老实交代，那天去见秦先生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没发生……真的。”　　　　“好吧好吧，你这死丫头嘴硬。”魏菲点了点她的额头，又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千万别和秦韫走得太近。听说他高中的时候名声不好，经常打架逃课，还和一个男的谈过恋爱，是个gay……”　　　　秦韫是个……gay？！　　　　茶蕊愣了愣，忽然想到了李承芮的存在，两个大男人之间的确很亲密。于是呆呆道：“我知道的，你别担心，我们只是办正事而已。”　　　　除此以外，没有其他的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