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敲击的声音响起,清脆悠扬,回荡在大殿之内。梁春循着声音,却感觉源自四面八方。
“三撤席了。”蹙红罗示意女侍端走梁春面前的吃食。
“可我才吃了一口。”
“尊客为一道菜驻足,岂不是要错过下一道了?”
“无故浪费粮食总是不好的。”梁春抱着碗一口气喝干净,问道:“怎么去二楼?”
蹙红罗提腕,露出一只吉金花铃缠绕而成的臂钏,约四寸长,每一只花铃有四片花瓣,饰联珠纹。她的手腕十分灵活,盘腕如路转,绕腕如流水,手指指节次第延伸,柔若无骨,连指尖都生出了缠绵的情意。那些花铃的声音越来越大,细细碎碎十分好听。
大殿正前方的经锦帷帘被人打开,梁春一下子看到髹黑漆的墙上用白漆画着的牙,也就是棋路。
“十二道棋,六棋白,六棋黑。”沈弥光已经站在梁春身后低声说道。
“你会下六博棋吗?交给你了。”
“你去哪儿?”沈弥光拉住要离开的梁春问道。
“这是他们的规矩,又不是我的规矩。”梁春狡黠一笑,说道:“红罗姐姐,可以带我去如厕吗?咯......吃得太多了。”
梁春跟着蹙红罗出了正殿往西走,转了几个弯后,到了一间舱房。为了去臭,舱房里放了很多香草,梁春把刀插进后腰带里,推开了木窗。月亮还没有落到这一面,昏暗得难以看清上面那些木构建筑,只能看到剪影一般的轮廓。下面是墨色翻涌的水面,梁春站在窗沿上,把手卡进上方窗棂镂空的花纹之中,一点一点往上爬。
慢慢地,梁春的脚离开了窗沿,全靠双手悬挂在空中。裙装华贵而繁复,她需要适应一下。
梁春伸出左手,眯着眼睛用两指比了下。修筑楼船的工匠很规范,这得以让梁春根据比较近的构件去预估两者之间的距离,大约四个望砖厚的地方有一个着力点。梁春用脚踢了一下窗棂,借力向上一跳,两只手抓住了壁枋上用楔挤紧的金釭。下一个落点有些远,而且空隙只能卡住一只手,此刻梁春已经完全脱离木窗,只能凭借手上那一点横着的金釭,如果她不能成功抓住那个带勾挂榫的兽环,她就只能望着美丽的飞檐和玄黑色的苍穹,窒息在由死字堆垒的深水中。
梁春用腿将自己晃起来,直到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然后果断放手。好的弓手放箭之后就不会再看射出的箭了,钩弦的手指放松,让弦滑过手指,缓势至耳后如收翼之余姿,此刻箭还未至,只有破风之声,但已经可以知道答案了。
纤长而富有力量感的手穿过兽环,赴约一样自如,墨水黑天之间巨大的鱼尾在打开,游曳,翻滚,划出金色的水纹。梁春没有停下,她抓住兽环,垫步,拧腰,向着斜后一记踢月腿,裙摆如开扇一般利落,又如合扇一般干脆,一气呵成,高飞轻落,完美翻过飞檐,用刀插在了并联扎结的檐瓦上。
还好没有窝脑瓜子,梁春心想,以前练这招的时候总忍不住弯腿卷身,自己的小腿能给自己的脑袋狠狠干上一棒,然后被阿姊笑话说像一只抽搐的大虾。
飞檐上的兽环只是装饰用的,不能像金釭一样挂着,所以只能快。梁春拿着刀站起来,用手摸了摸面具,是下雨了吗?借着微若蝉翼一般的薄光,梁春捻了捻手指,粘稠,暗红。已经冷了,但还没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