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从不认为自己是这样的人,但他现在却深觉,他从一开始便没有把孟欣然当爱人一样去理解过,他的尊重只是表面上的,从未抵达过更深的层面。甚至很多时候,他固执地打心眼里高看自己一点,认为孟欣然师范毕业,本质上就是孩子王,没经过高中教育,没上过大学,与他在交流上是难达一个层次的。她精于人情世故,却未必懂得梦想情怀,她的工作、际遇这些,也并非全来自实力,父母给予她的起点贡献了不可小觑的力量。
这个看法对孟欣然不公平,原野自己一直不愿承认,他对自己的妻子一直怀着这样不光明的狭隘的嫉妒和不服气。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的交流中间,始终隔了一块不透光、不透风的板。
原野想,也许他们的婚姻或早或晚都会走向尽头。只是,孟欣然既然在孩子养育的问题上作了妥协,他又怎能一再强求?
而孟欣然,她心中未尝不知原野的想法,她曾努力迎合过原野的喜好,却永远做的都是无用功。她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比原野差,但在这段关系里,她就是弱势的一方,这件事是她至今为止唯一不曾让步的坚持。
而这,又何尝不是她为了与原野在心理上能站在一起而所做的努力呢?在自己钟爱的教育事业和追求上,她想摒弃一切,好好找一块“试验田”,将自己的所有认知、理念、积淀、才能、热情倾洒上去,她不信她一直信奉和坚持的理念是错的、失败的、不实用的。她要让原野、还有其他所有人都看到,她(还有像她一样的人们)不是错了,只是曾经做得还不够好。
她会做好的,她会证明的。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一夜无话。当然,这已经是无话的不知道第多少个夜晚了。
几天后,孟欣然办好手续,到点化镇大道小学报到了,局领导给他安排了个教学副校长的职务。如大道小学这样只有二百来号学生的小学里,历来也没有过什么副校长职务,连校长都没个职数,所属中心校校长也才是个股级。领导给她这个副校长名号,像是一个笑话,也就说出来唬唬人。
孟欣然不在乎这些,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她要在一线带课。
那是自然,领导完全同意,这里谁不带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