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的秋日正是绝好的时光,丝丝缕缕的阳光美好的不可思议,花色斑驳的猫躺在樱花树下,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已经是这个时节了,这个院子里的樱花却依然好像还在阳春三月里盛放着。 轻轻的一阵响动,木质的门被主人从里面被推开。 放在门框边缘的那一只手,苍白又消瘦,甚至在阳光的照射下隐隐呈现着好像玉石一样半透明的质感,那是一种病态的美丽。 屈折的五指显出主人的用力,似乎是想要从房间里出来的姿态。 宽大的振袖垂下,娇柔的嫩粉色和服层层叠叠包裹着一具瘦弱的身躯,连简单的动作都看上去无比费力的少女在这个好像时光都静止下来的院子里缓慢动作着。 似乎是已经过了很久了,她在终于半跪着从房间里面出来,然后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了一样跌坐在地上。 靠在门框上的少女,线条优美的小腿从和服侧面显露出一小截雪白的皮肤,她有些倦怠的看了那一处感受着空气的身体,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显出柔弱又病态的少女扯了扯自己腿上的和服,让它盖住自己的裸|露出的皮肤。 这样,她才抬眼看向院里的景色。 “又到了秋日了啊。”她说话的口气也是轻轻柔柔的,语音腔调显出一种矜贵的气韵,可仅仅是说出这样一句话,她却好像非常疲乏的把头倚在了门框上。 鸦羽一般漆黑柔顺的长发从她精致美丽的侧脸滑落,好像发帘一样半遮住了她右边的视野,让好不容易出来想要看看景色的少女有些气恼。 可是她连抬一抬手都觉得费劲,就不再有别的动作,仅仅是依靠在门框上。 这是一个令她感觉到有些舒服的姿态,可是门框太过硬了,比不上房间里舒适柔软的床褥,她有些想叫仆人给她在这个地方准备一张软榻,摆上厚实的枕头和绵软的毛毯。 却还是放弃了。想起那个对自己太过在意,生怕自己吹了一点凉风就死去的母亲,满姬不由得再次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浅色的眸子看向正盛放的那棵樱花树下的水池,她的面上流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今天,也没有来吗?” 盯着那一处水池,她的眸子飘忽起来,声音也显出一种好像快要被风吹散的感觉。 “已经好多天没有来了。” “明明订下不久之后就要过来看我的约定。” 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的少女待在门外之后不久,就被匆匆跑过来的侍女发现了。 而她看着惊慌失措跪倒在自己面前的侍女却不再说一句话,好似不会动的人偶一样被几个侍女抱回了点了灯也显得昏暗的房间里面。 被小心的放进已经塞了暖袋的被褥里面,这次侍女们不再放心让她一个人留在里面,而是留下了一个人陪护她,其他人这才不发出半点声音的离开了房间。 头一次,对着这个在自己家里毫无地位的侍女,她开口道,“呐,你和别人做过约定吗?” 很突兀的问题。 看上去也不过比她大上几岁的侍女被她吓了一跳,却还是恭敬地回答了她,“做过的,殿下。” 而满姬看着她不知为何羞红的脸却失去了接下去询问的想法,她有些烦躁的闭了闭眼睛,耳朵却敏锐的听到外面传来的溅起来的水声。 有些灰暗的眸子一下明亮起来,面上她却不动声色,甚至有些冷淡地吩咐道,“我想吃些东西,你去准备。” 想要说些什么的侍女终究还是在她冷凝的眸色中闭了嘴,小步小步地走了出去,还顺便动作小心地关上了门。 满姬掀开盖在自己身上显得格外沉重的被子,原本冷淡的面容明媚起来,顾不得别的什么事情,她翻了身子跪倒在地上,然后一步一步吃力地爬向了刚刚被侍女们关上的木门。 差一点,她就触到门框了。身子往前倾去的少女觉得自己花了全身的力气才把那扇门推开了小半,所幸,她足够消瘦,这点空间已经足够她出去了。 抬起头的时候她才终于看到自己心中期盼了这么久的人。 而被她目光注视的,却根本不是人类应该有的样子,身上披着一件浅色和服的少女,好像同她一般大的年纪,在和服的边缘处延伸出来的确实闪着银色光芒的鳞片。 排列规整好像晶莹的贝壳一样的鳞片,然后是露出水面,比绢纱还要轻薄显出透明质感的宽大的鱼尾,这样姿态的人鱼就这样呈现在她的面前。 然后,看着她此刻狼狈不已的姿态。 满姬有些羞涩自己此刻的样子,她想自己现在必然是披头散发的,原本被侍女们穿好的服饰此刻必然也因为以及刚才的动作变得凌乱不堪。 尽管如此,她还是竭力的按照母亲曾经不经意间讲述的礼仪跪坐着,好像三月樱花一样娇柔的面颊上是清浅的笑容。 “欢迎回来。”她这样说道,声音里带着微喘的气音。 水珠滑落下来的滴答声,然后是还带着湿气碰触她头发的手指,满姬抬起头,看着离自己很近的身影,听她好像天籁一样的声音。 “满姬,这里可不是我需要回来的地方哦。” 明明拨弄她头发的力道是那么的轻柔,可是说出的话却让她好像心脏紧缩一样的痛苦,满姬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正在慢慢的消失,却还是抑制住自己,扬起了嘴角。 她假装没有听到这句话,而是换了另外的话题。 “呐,上次过来的时候...”说完这短短的一句话,她停下来狠狠的喘了一口气,然后才接着说道,“有和我约定过的吧。” 满姬清亮的眼眸里有被期待充满的光,而她喘息着说话的姿态让人觉得怜爱不已,“你,还记得吗?” 可是这种期待却好像是过于易碎的东西,只要稍一用力就会从内部一下碎裂。 成为了人鱼的幸闪过一瞬间的恶趣味,想要回答她否定的答案,最终却还是向前倾去,抵住满姬的额头,“记得哦。” 她用这样轻快的语气说道。 而满姬在她这样的语气里开怀的笑了起来,这并不是会让满姬觉得舒服的动作,反而会让她因此而觉得呼吸困难。 如幸所料的那样,满姬开始咳嗽,是那种从胸腔带动着整个身体都颤动的咳嗽。 “啊呀,你这样可是会把别人引过来的。”幸还是微笑着,却已经往后退了一些距离,把手指抵在了满姬略张开的苍白干裂的唇瓣上。 把别人引过来,就意味着眼前的人鱼会走掉。满姬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想控制着自己合上嘴,却还是闷闷地咳着。 过了一会才慢慢平静下来。 而飘在空中的幸却已经找了舒服的姿势仰躺着,显出一种若无其事的悠闲自在感。 满姬看着眼前距离自己太过接近的堪称庞大的鱼尾,阳光的照射下显出一种格外引诱人的光泽,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伸出手去。 那只在她看来骨节清晰,太过苍白丑陋的手。 却触碰到了在她心里无可替代的,世界上最美好的宝物。满姬希望自己的力道是又轻又柔的,划过大而精致的鳞片,她慢慢的把自己的脸靠了上去。 却不经意想到曾经有侍女端了一份料理过的鱼肉给她,却在还没有靠近她的地方的时候,她就因为鼻尖传过来的腥味而干呕起来。 自那之后,她的菜单里再没有出现鱼这种东西。 她也就再没有见过鱼,不管是活着的,还是已经死去的。 可是,她闭上眼睛感受着与自己肌肤想碰触的鱼鳞,却意外的闻到让人觉得很舒服的清香气息,带着人鱼身上的温度。 比她常年毫无冰冷的身体还要更加温暖的鱼尾。 忍不住贪恋的多蹭了一会,不过她还是想起自己想要见到人鱼的目的,便抬着头看向人鱼那张不属于人类的美丽面容,“那么,能告诉我吗?” “你的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这就是属于人类和妖怪对于名字的约定。 “幸。”幸说出自己的名字,接着摇了摇头,“你还真的是固执呢。” 抽出自己的尾巴,她再空中转了半圈,把头靠近满姬带着些许血色的脸,那是经过剧烈咳嗽之后留下的痕迹。 “满姬,你要回房间去了哦。”她提醒道,比人类灵敏太多的耳朵已经让她听到走向这个房间的脚步声了。 而她口中的满姬却失了神一样的念叨着她的名字,“幸...幸...幸,终于知道了,你的名字。” 幸摇了摇头,只好抱起这个病弱的少女,让她重新躺回了床铺上,而当她想要离开的时候,却被满姬拉住了袖子。 “这样可是不行的。”幸把她的手拂去,本想离开却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些什么重新转头,凑到满姬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说完那句话之后,幸这才毫不留恋的离开了这个房间。 而在听完她说的那句话之后,睁大了眼睛的满姬则是握紧了自己手,尖锐的指甲刺入她的掌心,她却一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