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章十三年十二初七，天大雪。

一日江山披银装，茫茫天地好寂寥。

这种天气做不了事，新庄歇工，难得的清闲日。

但姜坦的生活节奏并没有被打乱，早起便开始整理账目和统计材料，纸张叠成了小山，三个月的实干让姜坦做起事来更得心应手。

转眼便到了中午，庄中无饭，姜坦披了一件熊皮大氅去老庄舅父家蹭饭，姜坦本就清瘦，这大氅裹身宛如一头的幼熊。

行至路口，忽有沙沙声。风雪中多了几道身影，由远到近有了模样。

风雪来客三人，大斗笠下是巾幞，身着玄色对襟，外披浅白狐氅，脚踏皂靴，腰悬长刀。

几人错身之际，为首刀客停了脚步。

“站住，你是此地皂隶？”

这刀客三十出头，络腮大胡，立刀眉，双目炯然。

姜坦一愣，拱手施礼：“皂隶谈不上，乡间行走的公人罢了，上差有何指教？”

配刀而行，招摇过市，生人面孔，目存鄙夷等等都从侧面印证了他们的身份。

“呵，你倒是机灵。此地在兴土木？”大胡客没有否认，抬手指向那落雪的木材架。

“行迁民之事。”姜坦不卑不亢，三言两语介绍了两庄合并。

大胡客点头不再追问，从怀中取出一张画像：“可见过此人？”

姜坦仔细观摩，微微摇头。

大胡客不悦的收回画像，领人即走。

姜坦驻足目送几人，面无表情，心有思量。

杜夫人！那张画上绝对是她，姜坦记的很清楚那颗眼角的泪痣。

这些人找杜夫人做什么？看样子应是某个直属衙门的人，这个杜夫人不简单啊。

姜坦遐想之际到了舅父家中，刘三牛十一月就放工了，这段时间一直在帮马氏备菜，今日也落了闲，坐在火盆旁搓着麻绳。

有一说一，新庄始建，刘家的生活水平肉眼可见的提升了，刘三牛换了个新的短褐，陶瓷蛊里温着酒，还有一碟茴香豆摆在小桌上。

“十四郎来了，快进屋暖和一下，这鬼天气大寒，小心生了病。”马氏也换了浅红绒生褙襟，热情洋溢在脸上，亲自给姜坦脱去外衣，完全把姜坦当做财神爷，一点也看不出当初的冷漠样。

“二哥没在家？”姜坦坐在火边，自斟一碗酒，抿了一小口，身体渐而暖和。

“去胡家砦，这半月都不怎么着家，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刘三牛鼻子里有哼腔，心中有些道不明的火气。

原因很简单，刘三牛本身是个大家长，有大男子主义作风，当初是家中的顶梁柱，出力挣钱所有人都敬他，畏他。现如今刘二、刘四有了活计，来钱也比刘三牛多，很多事就自己做主了，这让刘三牛感到尊重减少了，又无可奈何。

“二哥向来稳重，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舅父放心。”姜坦能看出来端倪，但这种事还需要刘三牛自己心理调节，儿子们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该放手时就要放手。

刘三牛点头不语。

“舅父可知庄上何处有买炭火？”

姜坦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解决新庄过冬取暖问题，第一批来新庄的徐家沟人是在十月中，当时天气尚可，乡民并没有带来柴火，致使那十几户人现在天天在烧建材取暖。

这可是个大问题，柴火不值钱，关键的时候要人命，新庄可不能出事，姜坦很难想象一旦有了纰漏，会有多少人攻讦。

“庄汉都是自家烧的，分不出多少，要买柴炭还得找扈明远他们，他们月底雇人上山砍过柴，有不少存货。”

刘三牛对这件事印象很深，当时他也想去，便被马氏拦了下来，说是怕姜坦不高兴。

姜坦抓了把香豆，边吃边想。看来乡绅们的确是想得远，已经在柴炭价上等姜坦了，势必会狠狠宰上一笔。

不划算啊！

“胡家砦那边多吗？”

姜坦想先从胡家砦买一批炭，无论价钱高低先晾着这群吸血的乡绅，等他们有意出售了再谈价钱。

这个方法是看谁先沉不住气，不过乡绅大不了不卖，自己多烧两年。这个尺度姜坦还得好好把握。

“胡家砦当然什么都有。”刘三牛活了这么多年没走出过关山矿场，他印象中最繁华的就是胡家砦。

“那明日舅父随某去一趟胡家砦。”

姜坦现在做事尽量避着王庄丁前，少在丁前处露面，也不动丁前的利益关系。虽说丁前心中有火，但也会压制一二。毕竟迁民是个大功绩，丁前作为里丁是要占大头的，成则鸡犬升天的道理他应该也懂。

“好。”刘三牛在能力范围以内从来不吝啬对姜坦的帮忙，老姐的唯一骨血，他不帮谁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