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前感觉喉咙里卡满了东西,想要发声又做沙哑,难道他要告诉姜坦:他已经用这些东西敲过乡绅们的竹杠,那四百多两就是乡绅们给的封口费?
再敲?乡绅不是傻子!说到底只是一个卸了任的乡书手罢了。惹怒了乡绅们,丁前怕要死在回乡的路上。
“为何不言?不愿?没问题!那就写信回家,让家人把欠银带来。”姜坦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不,老朽有些书文证据。不过姜里正要派人送老朽回乡。”
写信回家多半会打丁前的脸,丁前还想保留身为大家长最后一点尊严,至于罪证丁前可以移交给姜坦,只求姜坦送自己回乡。
只要丁前回了家乡,价值就很低了,乡绅们虽然有怒气,但也不会花大代价冒风险杀人。矛盾的主体就转移到姜坦身上了。
“先拿出来让某看看,看值不值六百多两!”
两日后,姜坦派王度和两位壮丁送丁前回乡,前任乡书手终是落了帷幕。
凤章十四年一月十六,姜坦召集扈家庄乡绅们在乡役所议事。
双方敲定了以山换田的事项细则,以徐家沟两山换取扈家新庄耕地五百亩,另外两山凡有矿点者乡里从乡绅手中收取矿税。
说起来这个条件有些苛刻,扈家庄乡绅一开始并不同意,非要以四百亩作换,姜坦只得翻了一些丁前的老账,乡绅们都乖乖闭了嘴。
这个消息也传到王庄乡绅的耳中,王忠等人整日惶惶不安,但姜坦却迟迟没有找他们谈条件,这种拖延让王庄乡绅的心理防线几近崩溃。
同月底,姜坦罢除了王安的保正职位,由同庄甲头王平继任,王虎也如愿以偿的当上了甲头。
王安的处境就惨了,以前当保正时嚣张跋扈得罪了不少人,一被罢职,举报者多如牛毛,甚至有不少人要和王安打官司。
最后王安被逼的赔上了多年家底,一条腿也被闷棍敲断了,全家寄居在王家祠堂,由王忠保其一条活路。
二月二,新庄复工。
姜坦走在老庄土街上,身后跟着王度,这场景和当初相似。
不过乡民们从之前的茫然疏远变成了现在的殷勤问候。
“姜里正,午后来家里吃饭啊。”
“里正,还收炭吗?”
“里正,之前给你介绍的扈老六闺女你还记得吗?”
姜坦是扈家庄走出去的,扈家庄人有一种莫名的自豪感,熟络的招呼更像是在向他人炫耀:你看,姜十四和某很熟。
姜坦走的不快,对左右乡邻一一回应,比起王庄的冷漠排外氛围,姜坦更喜欢这里,满足乡民虚荣心的同时自己也很高兴,谁不想自己大受欢迎呢?
“度老兄,今日一过你就去衙上报到吧。”
按照原计划姜坦是想留王度到六、七月,但如今丁前一走,上渠沟无人可制约姜坦,姜坦便提前放手给王度一个好结果。
王度心中大喜,但还是假意摇头:“某一走,里正没有称手的使唤人,要不再等上一段时间。”
“无妨,老兄去衙上也可与某照应。”姜坦也想有个衙门的眼线,朝廷实行新政,不知会有多少政策改动,王度在衙上若能及时通风报信,姜坦也不会陷入被动。
“里正放心,某虽是粗人,也明白知恩图报。”王度不再惺惺作态,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准备了好久。
复工并没有什么仪式,姜坦到场宣布一声,力工们便各自忙活起来,刘二、徐田做为监工也积极行走于空场内外,沟通建筑进度,表现的尽心尽力。
唯一出人意料的就是扈家庄保正扈林没有到场,态度无非两种:要么是挑衅,要么是摆烂。对姜坦而言,无论是哪一种都不重要了。
同日,徐田正式被姜坦任命为扈家庄保正,扈林的公吏生涯到头了。
是夜,姜坦一人走在去刘三牛家的路上。
月明星稀,仍有寒风。
大半年前姜坦刚刚脱离牢狱之灾返程时也是如此天色,心中孤苦茫然,不知心何所从,身何所依。
今日姜坦剪除了丁前遗留的左膀右臂,完全掌控上渠沟大权,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一切顺理成章,平淡似水。甚至姜坦一瞬间更茫然了。
吏嘛!辛苦打熬几十年混个不入流的官身致仕嘛!到头来不过是那日的秦审而已,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吗?
且行且看吧,姜坦的机会又在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