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宝璐性子也活泼,一样是个爱凑热闹的主儿,原本见了这么多请帖心里都乐的没边儿了,这一路的折腾、抵达苏州后受到的惊吓比她过去十几年加起来的都要多,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的放松一二。以她的身份那些夫人小姐就只有捧着的份不存在添堵二字。 周宝璐越想越开心,索性同苏明珠一同挑选起请柬来。 不得不说两人能够成为好友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有一定的共通性的。比如眼下两人思考的都不是那家的权势、在当地的威望、同自家的关系等,而是庭院好不好看、姐妹性格活泼与否、家中是否有特色点心之类一般人都关注不到的点儿。 可惜的是现实与愿望往往相反,就在两人纠结完毕准备回帖子的时候城内的一桩命案也浮出水面,发现时尸体已然腐烂,按照仵作推算的日子极有可能是数年前死亡的秦家家主。 一时震惊全城,各种阴谋论不绝于耳,风口浪尖上苏澈这个新任知府尤其显眼,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就等着出什么差错好把人拉下去。 苏澈倒也硬气,当下就召集人马查案,且在立案现场说出了“此案不清,苏某无颜做官”的口号。 苏明珠的宴会自然也就黄了。父亲为了查案熬得眼睛都红了,为平民愤连自己的官位都堵上了,这个时候去与人宴饮取乐她还是人吗? 再说她也不是一点儿忙都帮不上,虽说前世她在上京对这桩案子的前因后果是一点儿都不了解,可她却知道最后的凶手是谁,倒不是她有多关注时事,而是这桩案件牵扯实在太广,甚至于还隐隐牵扯上了太子,当年在上京可以说是无人不知。父亲也因此提前一年就调回了上京,任吏部左侍郎。 她虽不知原因,却对结果了如指掌。 苏明珠皱了皱眉,她该怎么同父亲提起此事儿呢? …… 书房里,苏澈揉了揉酸胀的额角,有些头疼。这桩陈年旧案牵扯颇广,当年也是轰动一时,只可惜因为几任知府都侦察不破渐渐的也就成了一桩悬案封存起来,百姓素来最是健忘,那阵子过去了渐渐也就很少有人提及。若不是这回被人发现了尸体怕是就真的要自此被遗忘于人间了。 猛灌了口手边儿的凉茶醒醒精神,目光掠过一旁小几上摆放着的血书,那是儿下午衙内呈上来的,苏澈眼神微黯,接着看起文书来。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背后不止是商人争夺利益那么简单。 素有江南明珠之称的苏州城,“苏湖熟,天下足”的名头无人不知。这样富饶的土地自是人人垂涎,可也偏偏是这样富饶的地界儿朝廷的掌控力却是一年不如一年。 姜、崔、王三大世家几乎掌控着苏州乃至整个江南的经济命脉,姜家尚好些,早早的就抛弃了经商这条路走了从军这条路,家族夫人荣耀那都是男人在沙场一刀一枪干出来的,得人敬重也站的稳。可另外两家就不一样了,万贯家财都是靠着当初先帝为了招揽民心而特意下放给两家的盐政之权。 豪富一方是不错,根基却浅的很,似乎随便一个握着实权的小官都能干翻整个家族一般。换言之他们必须牢牢的抓住盐政这个命根子。 这也就显出案子的另一方,秦家的不可思议之处了。 秦家家主不过是个泥腿子,因为家中老母生病没钱抓药这才想着去集市上摆摊儿赚点银子,没曾想在哪遇到了自己人生中的贵人—当然也就是个落魄的商人,手上略有几个银钱罢了,在略有成就的人眼里那都是不够看的。 奈何秦家家主天生就是个经商的人才,就靠着人家的一点点资助迅速崛起,到后来还从崔王两家手中夺得盐政的一杯羹,几年前的苏州城谁人见到不尊称一声老爷。 只可惜天妒英才,随后秦家内讧,秦家家主却在同长子谈生意的时候遇到劫匪,两人当场身亡,秦老爷更是连尸体都没找到。 随后秦家二少爷被前前任知府刘大人当场查获人证物证,因不满自己不是长子继承家业从而买凶谋害父亲长兄的罪名落实,被判处斩,秦家嫡子全部死亡,就此落败。 此事在当年可以说是轰动一时,事发时无数人纷纷猜测这崔王两家为了自身利益而对秦家动了杀手,最后结果却是让人大跌眼镜,人证物证俱在,秦家二少爷更是供认不讳。此案宣告完结。 可如今这尸体的发现却是忍不住叫人怀疑起当年的事实来,尸体是腐烂了不假可据仵作勘查身上并无太大伤痕,模样安详牙口紧闭,死前也不似经历了太大痛苦— 同当年秦家大少爷被砍的血肉模糊的模样全然不同。 可这两人却偏是同时遇难的。 难不成其中有什么玄机不成? 门口突然响起脚步声,踢踢踏踏,自己认识的人里也只有一个人会如此走路。苏澈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这小祖宗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明珠别闹,我这正忙着呢。” 苏明珠嘟了嘟嘴,脚步不减,跑进来抱着苏澈的手臂,一副我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模样道:“父亲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女儿担心嘛。” 小棉袄这么贴心,苏澈心中欣慰,终于放下了捏了一整天的笔,微微松懈的往后靠了靠,“明珠的好意呢父亲心领了,但这是我的职责,职责呢就是就算不…睡觉也要做好的事情。” 想起自家嗜睡如命的闺女,苏澈用了不能睡觉这个比喻。希望女儿能够在最大程度上理解自己,同时自觉离开,不要待在这儿打扰老父亲了。 苏明珠嘟了嘟嘴,她自然清楚父亲的言外之意,可自己好不容易才在母亲的视线下偷溜过来要是再回去肯定会被看的严严实实,那还怎么传达自己的想法? 随着自己一天天的长大,苏明珠清楚的感觉到母亲态度的严厉,犯了错也不会像从前那般撒个娇就能蒙混过关。所以说自己要是回去了是肯定来不了前院了 大眼睛转了转,一本正经的开口道:“父亲查案是父亲的责任,我来帮助父亲就是我的责任呀,父亲都好几天没回去了,也不和我说话了,真的担心。” 话到最后已是带了丝哭腔。 她是真心实意的感到羞愧。 从前自己只知道自家因为这桩案子受到圣上的关注从而仕途顺利,甚至于觉得这简直就是上天送给自家的礼物,如今亲历方知背后凝聚着的鲜血、苦痛与汗水。 这段日子纵然足不出户秦家后人呈上血书之事儿自己也是听说了的。 为上辈子浅薄的自己感到羞愧的同时也燃气了想要用自己拿一点点的先知帮助父亲早点找到凶手,以安生者之心、慰死者在天之灵。 女儿这是在心疼自己?突如其来的温暖感触让苏澈颇是愣了一会儿,抬头看着苏明珠丝毫不似作伪的清澈眼眸,赶人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语气也软和了下来,“可你一个小孩子能帮什么忙呢?” “我可以看看那方面的书嘛!”苏明珠眼前一亮,自恋道:“再说了就算我什么都不做就乖乖坐在边儿上父亲看到我就会有动力的呀!” 并且保证绝对不会发出声响吵到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苏澈还能说什么呢?轻点了点苏明珠的额头,警告她不许胡闹便自顾自的看起书来。 他这各种资料一大堆,时间又紧迫的很,实在是没有时间同小女儿周旋,只盼着她如自己保证的那般不不要胡闹就好。 苏明珠背对着父亲笑了,悄悄的往一旁的书架去了。 这几天她也把自己知道的信息整理的差不多了,别说还真有些关键信息。不过她自己肯定是不知道这些的,所以她决定把这些归结到书身上。 不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么,那么在里面发现什么也是正常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