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塘略舒了口气,钻出草丛来见项叔叔。
“少主,在下不能护送你了,你……你快走……,走得越远越好……”项海龙尚未绝气,强撑起半个身子。
晚塘心中难过,抱着他道:“项叔叔,我爹爹、三位哥哥呢?”
项海龙双眼瞪视前方,满是恐惧之色,似乎想到了一件极为可怕的事,口中却道:“总之你往南走,去你蒋世叔家,过几日你爹,还有你三位哥哥会来接你的……”
“你说谎,他们已经被人害死了……”晚塘哭道。听项叔叔之言不合情理,爹爹倘若无恙,必不会让他护送自己千里迢迢投奔蒋世叔。
果然听项海龙道:“少主聪明过人,他日定能报仇雪恨,告慰主公在天之灵……”
晚塘听到这里,突然血冲脑门,立即昏了过去。
他生来血气虚弱,时常走着走着便昏倒了。项海龙久在宋家做事,也见怪不惊了,忙为掐他人中。
晚塘醒来哭道:“爹爹走哪里也不叫上晚塘?一家人走路有说有笑,也热闹些啊。”
他虽早有此担心,仍希望这不是事实,实在很难相信,自己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就和爹爹、哥哥们阴阳相隔了。拉着项海龙的手道:“你告诉我,害他们的仇人是谁,我要找他报仇!”
“少主,你年纪尚幼,武功低微,远不是他的对手,此去徒然送死,正遂了对头之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只须记住仇人的名字,他叫鬼……”项海龙说到这里,忽然听出黑衣人去而得返的脚步声,脸色一变,催促晚塘快走,挣扎着起身,挥刀向黑衣人来的方向迎去。
晚塘知道项叔叔在用性命换自己安然逃走,敌人的目标是自己,只有自己逃之夭夭,项叔叔便不会与敌人拼命,便会有活下来的可能。
他看着项叔叔踉跄的背影,心中一酸,高声叫道:“项叔叔,你快逃吧,我一定不会让他们抓住的。”叫罢毅然快步投入树林之中。
在荒效野林胡乱跑了一阵,他自觉黑衣人难以寻及了,便停下来想:“接下来我该做什么?去哪里?爹爹他们是不是真被害死了?也不知道‘不离’怎么样了。”
正想着,树林里穿出来一只金毛哈巴狗儿来,细毛红眼,身上略有血渍,挨近晚塘又蹭又擦,呦呦低叫,正是自己的爱宠“不离”。
晚塘大喜,蹲身抚摸着“不离”,见被猎犬咬伤了几处,好在只是皮肉之伤,忙用溪水洗净,找些白茅根、艾叶之类草药捣成药泥,为其止血敷伤。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它包着抱起,一步步向城中走去。
入城遇人一问时日,已是隔着一日,到第三天了。宋晚塘立时明白,那晚三位哥哥相继找自己喝酒,实则不约而同将“避神丹”放进酒里,都给了自己一个人服了,而他们没有藏着元神,才不幸遇难。三粒避神丹,一样的只有十二个时辰的药效,怪只怪自己当时没有瞧出三位兄长的用意,早知如此,不该都让自己服了,还能多救两人。
晚塘自怨自艾不已,不觉间已来到宋宅前的巷口,看着眼前的景象几乎又一次昏倒:宋宅烧成一片白地,满目疮痍,高墙大院变成残垣断壁,黑木焦炭,兀自余烟未尽,风来扬起阵阵灰烬。
“烧得好惨,全家二十一口,没一个活着逃出来。”
“宋法师为别人捉妖驱魔,自己却敌不过祝融火魔,落得如此下场,看来他也是欺世盗名之徒,法力也是寻常。”
“这只有怪他太有钱了,为富不仁,招惹上了仇家,若早散了家财,也不会有今日之难。”
巷口围了一堆人争看热闹,七嘴八舌地说着。晚塘在一旁听了心中难过,宋家世代以斩妖除魔为业,法术高强,远近首屈一指,无数次为民除害,达官贵人争相重金相请,遂积得巨万家赀。父亲虽非乐善好施,却也绝非为富不仁之人,他时常周济穷人,施舍僧道,又说施恩不忘报,做了好事也不留姓名,如此别人当然不会知道。
他想上前与那人争辩,但大批敌人正到处找他,也许街上便有敌人的眼线,他虽年少,也知道忍一时之愤,留着性命报仇。
他收拾起内心的痛苦、悔恨和愤怒,异常平静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