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莱舍猝不及防,惨叫一声捂住了眼睛,艾俪看着他吃痛地往后退,觉得心中痛快极了。 彼得却有些担心地拉了拉她的手臂:“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弗莱舍方才完全没有躲避,那些喷雾恐怕一滴不漏全喷进了他的眼睛里,而艾俪的防狼喷雾……威力可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了的。 “没事~”艾俪弯腰捡起被弗莱舍打掉在地的小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有些小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已经对它进行了改良,这个是疼痛指数最低的,专门用来对付汤普森这样的熊孩子。” 她在围观学生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嘘声中绕过弗莱舍,朝本次的受害者戈登走过去,将这个倒霉鬼从地上扶起来:“你还好吗?” 戈登的脸上全是奶油与尘土的混合物,只有一双眼睛还比较干净,愣愣地看着她。 艾俪觉得这个可怜的孩子大概是被吓懵了,安慰地帮他拍掉了衣服上的泥,并递过去一张纸巾,尽量温和地朝他笑了笑。 谁知戈登却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巴掌拍开她的手,一转身从自动让道的人群中蹿了出去,头也没回。 “……”真是自讨没趣,艾俪撇了下嘴。 周围的学生又开始笑起来,闹哄哄的,吵得人心烦意燥,艾俪无声地叹了口气,收回手,那个戈登看着瘦瘦小小,弗莱舍捉弄他的时候也毫不反抗的,打她那一巴掌的力道倒不小,她揉了揉自己发红的手,把纸巾揣回口袋。 “看看这个善良的恩霍兰!”艾俪愣了一下迅速转过身,弗莱舍重新站直了身子,因为喷雾的刺激眼睛还有些泛红,但他的目光已经凶狠到随时可能冲上来揍她的程度,“自以为做了件好事!可惜戈登根本不领她的情!” 艾俪有点害怕,她攥紧了手里的小瓶子想往后退,可是哄然大笑的学生堵住了她的后路,她代替戈登,和弗莱舍成为了这个圈子的中心。 “为什么聪明的(bright)恩霍兰不去斯塔克工业摆弄她明亮的(bright)电灯泡、却跑来学校抢我们戈登的早餐?”弗莱舍巧妙的一语双关引来了学生们又一轮大笑。 “你……!”艾俪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回击,她对自己贫乏的骂人词汇感到生气,目光一滑看见了被弗莱舍挡在身后的彼得,他混在对面的人群里,一脸担忧地冲她连连摇头。 艾俪只好把那口气忍了回去,见她不说话,弗莱舍变本加厉地高声取笑她,那些笑声如此刺耳,反倒是彼得自己先沉不住气了:“够了!弗莱舍!” “噢!”这更提起了弗莱舍的兴趣,“我们微不足道的帕克有话要说!怎么?你要跟我们分享皮迪和艾莉手牵手一起回家做数学作业的爱情故事吗?” 嘲笑声铺天盖地朝她涌来,艾俪气极了,从小到大她都是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小公主、被老师提名当做榜样的优等生,除了小时候孤立她的那些臭小鬼,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欺负。 “你们的笑声让我以为回到了夏天!”艾俪开动自己机灵的小脑袋瓜挖掘一切能用作嘲讽的单词,“就像是池塘里的青蛙——不来个合唱吗?呱呱?” 没有想到她首先将矛头指向自己,看热闹的学生们在一瞬的沉默后露出了吃了苍蝇般的厌恶表情,纷纷对她竖起中指。 “Go fuck yourself,ese!”有个男生混在人群中这样骂了一句,学生们又笑了起来。 “…哇喔!”艾俪怒极反笑,“拿我的国籍说事?这太棒了!”她的眼睛亮得惊人,恶劣的笑容使她看上去就像一条瞄准猎物的毒蛇,吐着信子,美丽而危险,“我想那位不知名的男生应该多学习一下中国礼仪,可惜他太自卑、太渺小、太低劣都不敢出面与我对峙!真是可怜——满脑子只有‘性’的美国人!”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艾莉……!”她听见彼得不敢置信又担心地叫了她一声,可艾俪现在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也顾不得会不会引起公愤了。 “真是伶牙俐齿啊?”窃窃私语中弗莱舍站了出来,他看上去也是怒气冲冲,“当然!中国人说起话来‘g g g g’——所以为什么你还要说英语?” 艾俪朝他冷笑:“因为你的脑子就算放进一个明亮的灯泡,也无法聪明到理解中文的美感。” 被自己用来嘲笑对方的句子反过来骂了,身材娇小的艾俪需要仰着头才能与弗莱舍对视,却像只高傲的天鹅,而她的目光咄咄逼人,这似乎触到了弗莱舍某根敏感的神经,他捏紧了拳头,看起来随时都可能冲上去将女生揍一顿,全场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滚回你他妈的中国吧!k!”他终于还是说出了那个侮辱性的词汇。 艾俪还没反应过来,彼得已经第一个冲上去给了弗莱舍一拳,尽管接下来迎接他的便是弗莱舍的暴打,艾俪有点慌了,从周围人对那句话的反应她大概明白了那是对她、对中国人的极大侮辱,可却无法再像刚才那样气势汹汹地反击。 她僵硬地呆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弗莱舍反身一拳直接将彼得揍到了地上,“胆子变大了啊帕克,还敢跟我动手?”弗莱舍舔了舔自己被擦破的嘴角,笑容狰狞起来,“站起来,帕克!”他又一拳打在彼得腹部,看他吃痛地蜷成一团又倒回地上。 但是这回没有几个人为他喝彩了,大家都一脸凝重,像是在顾忌什么。 却也依然没有一个人去阻止他。 艾俪感觉有点呼吸不畅,喉咙里好像堵了一颗青柠檬,酸涩得难受,在弗莱舍准备给彼得的肚子踹上一脚之前,她的手脚终于重新听从了她的使唤。 她拧松了防狼喷雾的瓶盖,将手里的小瓶子用力朝弗莱舍掷过去:“你怎么敢——!”艾俪听见自己在尖叫,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能发出这样尖利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吼出这一声她就像是耗尽了全身的气力,气喘吁吁地耸动着肩膀。 喷雾瓶奇迹般地准确砸中了弗莱舍的脑袋,他动作一顿回过头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笼罩了整个头顶的水雾呛得又是喷嚏又是咳嗽。 他还想回击:“你——” “弗莱舍!”一个金发女孩从人群中挤了进来,那是格温,她抱着书,就像上课回答老师提问一般从容地站在了弗莱舍面前,“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格温,”弗莱舍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你让开!” “不。”格温毫不退缩,她的个子很高,与弗莱舍对峙时甚至一直保持着微笑,一下子便把喷嚏咳嗽不止的弗莱舍压了下去,“或许你希望我将今天你的那些发言与昨天你那糟糕的家庭作业一起交给老师,你猜他会有什么反应?”她的目光冷了下来,“一个种族歧视者?” “不!格温!不!”弗莱舍慌神了,他这才开始意识到说出那句话将导致的后果。 “你该向恩霍兰道歉,”格温偏了偏头,目光在艾俪身上顿了一下又略过,从周围所有学生严肃起来的表情上扫了一圈,“并向在场所有人保证,你再不会说出那种话。” 弗莱舍的表情有点难看,却不得不对艾俪说了句“抱歉”,艾俪冷冰冰地回了个字正腔圆的中文“滚”,这时上课铃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一众学生一哄而散,弗莱舍答应做的保证,便也不了了之了。 弗莱舍跟着人流离开的时候艾俪恶狠狠地瞪了他一路,格温走过来,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脸:“别太放在心上,”这个动作对艾俪来说有些过于亲昵了,但格温的声音那么温柔,让她一时忘了要躲开,“他就是个——”她努了努嘴,笑得有些无奈,“你知道的——没脑子的。” “Yes。”艾俪随口应和,想了想又抬头朝她勉强笑了一下,“谢谢。” 格温摇摇头,与她道别便走开了。 喧闹了一个早上的校园广场一下子安静下来,艾俪提着的那口气终于呼了出去,一瞬间有太多思绪涌上心头,让她仿佛刚结束一场马拉松那样身心俱疲。 空旷的广场上响起了一声呻|吟,艾俪猛然一个激灵又打起精神来:“我的天…彼得!”她慌张地朝那个背对着自己的人影奔过去,发现他正在拼装自己的相机,“——你还好吗?” “我很好。”彼得检查了一下相机还能正常运作,顺势将它塞进艾俪怀里,艾俪掏出口袋里的纸巾将它擦干净,帮忙放回彼得的背包里。 拉好背包拉链她又将躺在旁边的滑板捡回来,平时一直嫌弃它脏兮兮的连碰都不肯碰,这会儿却毫无顾忌地直接抱在怀里。 彼得看她一脸紧张地望着自己,觉得有点好笑地又重复了一遍:“我很好,我的相机和滑板也没摔坏,没什么大不了的。” 艾俪定定地看着他,除了擦破的嘴角他的脸上还有很多被粗糙的地板磨破的细小伤口,灰头土脸的,连头发里都有沙子。 ——却还冲着她笑。 艾俪的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彼得被吓了一大跳,慌乱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艾、艾莉?” 认识了小半年彼得还从未看到艾俪掉过眼泪,平日里看到最多的是她一脸冷漠或者不耐烦,只有在谈及感兴趣的学术话题才会展开笑容——还是那种会令人不太舒服的略带攻击性的笑——现在却哭红了眼眶,露出了从未见过的脆弱表情。 被人说了那样难听的话,心里果然还是很难受吧。她还咬着牙忍住不哭出声,微微颤抖的身体看上去那么瘦弱,彼得有点想抱一抱她,还在犹豫,忽然看见艾俪把脸藏到滑板后面去了。 “呃……艾莉?”彼得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那上面被我踩过…很多泥。” 艾俪反应极快地又把头抬起来,看得出来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了没把手里的滑板扔出去。 虽然很不合时宜,彼得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猜艾俪大概是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哭泣的脸——在这点上倒是难得跟其他女孩子一模一样:“你还好吗?”他努力憋住笑。 艾俪哭得一抽一抽的,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回答:“……比你好一点。” 她的声音无法避免地带上了浓重的鼻音,彼得又有点心疼了:“别哭了……”他抬手想帮她擦掉脸上的泪痕,却忘记自己刚在地上滚了几圈满手的灰尘,没蹭两下艾俪原本还算白净的脸就被他抹成了小花猫,“呃…抱歉,”彼得尴尬地收回手,“你可能需要去洗个脸了……” 艾俪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脸上发生了什么,她认真地摇了摇头:“我们现在应该去医务室。” “当、当然……”正好医务室里也有洗手池……彼得心虚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