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正殿的上方,高悬着‘正大光明’匾额,道光帝坐在宝座上,目光炯炯,巡视着左右站立的大臣:“各位爱卿,尔等皆朝廷文臣要员,尤其在今年恩科会试,举办得非常圆满。两个月来,各位考官废寝忘食,挑灯阅卷,为朝廷选拔出二百一十七名良才。朕甚是满意。朕一向赏罚分明,对那些徇私舞弊、张冠李戴、文理荒谬之卷蒙混过关者,一经发现,连同主考官一并革职法办,绝不姑息。然,对选拔良才有贡献者,亦从不吝啬。 今日,朕要在尔等文臣中提拔升授三位、恪守本职,业绩突出的有功之臣,以树我朝堂之正气。”
道光帝话音刚落,朝臣们便暗自紧张起来,大家左顾右盼,不知这幸运之神将会降临在谁的头上。曾国藩倒是坦然自若,心想,这次升迁定是与自己无缘;一者,自己在此次考试中并非什么重要角色,再者,自己近时连连升迁,升得他都不好意思见人,因为,大家见面便恭维和奉承连连不迭。道光帝严肃地对众臣扫了一圈,淡然地喊了一声:“李菡。”
李菡闻听一怔,忙跨前一步:“臣在。”
道光帝道:“李爱卿,你是朕的老臣,汝在安徽学政期间,兢兢业业,秉公职守,辅助学道政绩卓越;任通政使期间,敢于谏言务实不虚。即日起,朕升授你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李菡忙施礼谢恩。
道光帝和蔼道:“嗯,下去候旨去吧。”李菡施礼后,匆匆出了殿。道光帝顿了下,又点到罗惇衍的名。
罗惇衍忙跨前一步:“臣在。”
“罗惇衍,你现在京腔汉话,讲得真是不错了哈。几年前你满口方言,朕愣是一句也听不明白。朕只得将你外放到安徽学政的旨,又收了回来。就因你的方言不得胜任。朕亦为你惋惜,你也着实无奈。”
罗惇衍拱手道:“谢皇上栽培,臣是广东人,一直在努力学说官话。”
道光帝不露声色道:“嗯,难为你了。朕念你勤于发奋,经筵授课辛劳有功,即日起,升授你为通政司副使。”
罗惇衍跪地叩谢:“臣罗惇衍,谢主隆恩!”
“嗯,下去候旨吧。”
罗惇衍谢过忙退了出去,道光帝又将目光盯在曾国藩的身上:“曾国藩。”国藩忙跨出一步,面对皇上,“微臣在。”
道光帝微微一笑:“汝为此届会试同考官,尽职尽责,荐卷六十四本,其中,中式者十九人,且于每份荐卷后加批注语,独具匠心。朕阅你的荐卷后,果见你独具慧眼的一面。即日起,朕升授你为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
国藩忙跪地叩谢:“微臣谢主隆恩!”
道光帝淡笑一下:“嗯,你也到下面候旨去吧。”
国藩谢恩匆匆退下。道光帝回头对穆彰阿道:“穆彰阿。”
“奴才在。”
“陈源兖在翰林院近来如何?”
“回皇上,陈源兖一向较为踏实勤奋,平时少言寡语,不露锋芒,一直跟随唐鉴等人研读理学,尚属本分之人。奴才不敢妄一面之词。明日,待奴才走访其所处公署查询佐证,呈文于皇上,供皇上细查。”
道光帝微微点了点头:“嗯,尔等皆退下吧。”道光帝不等众臣施礼,自己先起身退了去……
............
王婶和春梅各自做着手中的活,王婶纳着鞋底,无意地朝春梅的肚子看了眼:“春梅,和周升成亲,快两年了吧?”
春梅淡然一笑:“哈,可不。”
王婶笑道:“春梅,你肚子咋回事,也不见起色啊?”
春梅羞涩一笑:“嗨,这事,晚两年再说吧。眼下,我和周升都在老爷府上做事,府上里里外外都闲不下手,若是先有了孩子,岂不是个麻烦?周升的意思,晚个两年,等手上存些钱,在外面租个房子,我就在家专心带孩子了。”
王婶闻听一笑:“哦,你们这样打算的。”
春梅说:“再说,老爷和夫人这么好的人家,一时,还真有点舍不得离开。”
王婶唉的一声:“谁说不是呢,我手上这双鞋,又是老爷交代给长沙会馆那个门房做的。当年老爷在会馆温读时,受人端茶送水,至今念念不忘。每年冬夏两季,总是交代夫人,给门房大爷赶做新衣。”
春梅接腔道:“可不嘛!经我的手,就给门房大爷做过单衣棉衣。看着老爷平日不哼不哈的,心里真知道疼人。”
王婶深有感触地:“是啊,在这里主人吃啥咱下人吃啥,从未有过做下人的感觉。整日里热热闹闹,真就像一大家子。你瞧现在,家里快成客栈了!”
“呵呵,可不,来的住的全是老爷的同乡,不是赶考,就是朋友落难。连四川的学生也往家里安置。”
王婶说:“老爷是读书人,读书人有大眼光,别看现在一群穷书生围着转,就凭老爷这么好的人缘,将来准是成大事的人。”
二人正聊得开心,突然,院里传来周升和国藩的对话声:“哟!老爷,您这是发财了?”
曾国藩笑道:“哈,发财了!拿厨房去吧,交给王婶,等下看她怎么安排。”
王婶慌忙起身:“哟,是老爷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早,我去看看。”王婶和春梅放下手中活出了屋。二人见周升拎着两只鸡和三条大鱼,忙上前接过。王婶说,“老爷,今儿遇什么喜事啊,又是鸡又是鱼的?”
国藩呵呵笑着,边进卧室边回话:“今日,专门犒劳春梅和王婶的!”王婶笑道,“哎哟,老爷说话可真暖心。”
春梅拎着鱼兴奋道:“好,今儿这三条鱼,都是我的!哟,瞧,勾着嘴还跳呢!”
周升忙对王婶道:“快快,鸡赶紧拿到厨房,别让泽儿看到,看到了谁也吃不成。”
王婶笑道:“哎对,泽儿又要养鸡了。”
............
秉钰见丈夫进了卧室,边帮其换官服边问:“什么事那么开心?又是鸡又是鱼的。”
国藩抿嘴一笑:“你猜。”
秉钰笑道:“哈,去年连升了四级,一定不是升官。会试也刚刚考完,更不会是考差。诶?莫不是你又帮谁写挽联,人家送的?”
曾国藩将脸一板:“谁家死人这么高兴,送鸡送鱼给我?”
秉钰脸一怔:“那,总不会是皇上又赐的,再说,皇上也不会赐这些东西呀。”国藩指着自己的脸,“来,表示一个,师哥告诉你。”
秉钰抿嘴一笑:“德行!”
国藩问:“吻不吻?不吻可别后悔啊。”
秉钰凑近国藩的耳朵:“喂,院里可住着你的兄弟啊!上次猪八戒背媳妇,丑还没出够?”
曾国藩假装道:“哼,不吻好说,等下我当大家面吻你。”秉钰打趣地揪着国藩的耳朵,“行啊,长胆了你!老实交代,什么事那么高兴?”
曾国藩呵呵笑着:“夫人,实在不好意思,我,我一不小心,又升职了。今日起升授为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
秉钰开心得孩子似的:“哇,真的?”曾国藩说,“所以,我买了鸡鱼犒赏大家,谢谢大家陪着我吃苦受累。”秉钰抹了把喜极而泣的泪,趴在国藩脸上亲了一口,“师哥,你真是了不得,今天,师妹亲自下厨,恭喜你高升!”
秉钰欢喜地出了屋,国藩望着秉钰欢快的背影,感慨万千。自语道,“唉,曾经的小师妹,而今的孩儿娘。每日粗茶淡饭,布衣素颜,从不叫苦,与我荣辱与共,童心至今未泯,真是叫人疼爱...”
夜幕刚刚降临,小院各屋便亮起了灯。冯树堂正在整理返乡的行李,纪泽从院里跑来门前,站门口叫道:“先生!”
冯树堂忙停下手,对门外的纪泽道:“泽儿,进来吧。”
纪泽进屋看到屋中的行李,心中不舍地:“先生,您明天就要南归了,泽儿再给先生背一遍‘陈风’好吗?”
冯树堂和蔼地抚摸着纪泽的头:“好,背吧,先生听着。”
纪泽背着小手,一字一句地背诵起来:“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坎其击鼓,宛丘之下。无冬无夏,值其鹭羽。坎其击缶,宛丘之道。无冬无夏,值其鹭翿……”纪泽背着背着,揉着眼哭了起来,“先生,您能不走吗?泽儿舍不得您走。”
冯树堂忙哄纪泽:“泽儿,先生回老家办事,等两年就又回来了。”纪泽哽咽着,“等泽儿长大,先生再走好吗?”
纪泽一哭冯树堂一下也红了眼睛:“泽儿乖,明天,就会有新的先生来教你读书的。我和你爹已经帮泽儿请好了先生。”
纪泽抹着泪道:“先生,您走后,会给泽儿写信吗?”
“会,一定会!先生一定关注你的学业。等泽儿会写的字多了,也可以给先生写信。即使先生不在这里,我们在信上也可以说话的。”二人正在恋恋不舍,郭嵩焘和国藩进来,冯树堂搂着纪泽苦笑了下:“唉,孩子舍不得与我分开。”
曾国藩忙说:“泽儿,先生回家办事,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先到娘那里,背书给娘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