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吴溪出发回赊城的当天，江苏突然下起了暴雨，卢达、贾锁跟着卢克有、喻萱在京杭运河边的312国道旁坐上了提前联系好的大巴车。卢达躺在车厢里，看着雨水顺着玻璃流下来，外面的一切都在大雨中变得模糊不清。大雨中车开得很慢，过了三个多小时才进入澄江。卢达起身趴在窗户上，希望能看到润扬大桥，但却始终没有找到。

汽车过南京长江大桥后，雨变渐渐地小了，到了安徽境内则完全停了下来，卢达在车厢里进入了梦乡。他梦到一个女生在雨中奔跑，一会儿在白河边，一会儿在长江边，他看不清她的脸，隐约觉得她是何碧，后来又觉得她个头要高一些，像是靳宜。最后，那个女孩跑进了一片菜园，回头的时候，他发现她已变成了江菱。

傍晚，卢达被喻萱叫醒，和贾锁、卢克有一起下了车，看到车已经开进六安的“老四饭店”里。像三年前一样，仍有很多本地人站在院子催促过路车辆上的乘客下车吃饭。卢达和父母在餐厅里打完饭，轮到贾锁的时候，他问对方，原先15块一份，为什么现在变成了25。打饭的人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说什么都在涨价，饭怎么能不涨。旁边的一个人训斥贾锁该打饭就打饭，哪那么多废话。

“那我不吃了。”

贾锁扭头出了餐厅的门，抱着膀子站在院子里的台阶边。很快有两三个人走到他身边，大声呵斥着让他回餐厅。贾锁看了他们一眼，没有理会。一个人使劲推了贾锁一下，他差点跌倒在台阶上。他缓缓地站直身子，上去也推了那人一把。三个人于是把贾锁围在中间，嘴里骂骂咧咧的，贾锁还了两句嘴。一个人拿起一根木棍，砸在贾锁的额头上，血瞬间流了出来。卢克有和卢达从餐厅里跑出来，把贾锁拉过去站在一边。卢达攥了攥拳头要上前去，大巴车的司机和押车的也都跑了过来，拉住了卢达。司机和卢克有跟对方说年轻人不懂事，让他们别计较。

那些人看到贾锁头上血流不止，也就不再吭声。卢克有和司机把贾锁拽回大巴车，拿毛巾让他把头捂上。等所有人上车后，贾锁头上的血才慢慢地止住。大巴车继续赶路，卢达站在贾锁床头，问他怎么样，贾锁说“没事”，然后把头贴在车窗玻璃上，看着“老四饭店”四个红色的字慢慢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一行人在赊城市汽车站下了车，贾锁直接坐车回了柳街。卢达跟着卢克有、喻萱叫了一辆三轮车，去市医院看望外公。卢达坐在三轮车上，看着它驶过车站路、中州路，在与人民路交叉口的市医院门口停了下来，下车后跟着父母找到外公住的病房。外公三天前已经做完脑动脉栓塞手术，目前正躺在病床上做脑室外引流。一根管子从他的腰部垂下来，淡黄色的液体从管子缓慢地滴进一个透明的袋子里，袋子里的液体比管子里的看起来颜色更深，似乎是暗红色的血水。

外公看到卢达一家人后，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你们来了？”

喻萱看了一眼卢达的舅舅，舅舅说手术过后外公就有点糊涂了，家里的人有时候认得，有时候不认得，还老把人给弄混。人也是安静一阵，高兴一阵，高兴的时候说个不停，但说的都是他年轻时候的事，最近的事像是不记得了一样。有时候，还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卢克有问医生有没有说是什么原因，会不会是老年痴呆。舅舅说，医生一开始说是术后澹妄，他也听不太懂，据说过几天就会好。昨天来了一个主任，说可能是淤血破坏神经导致的精神异常。喻萱看着病床上的父亲，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卢达看了看母亲，想起外公平时说话声如洪钟的样子，感到一阵难过。卢克有叹了一口气，说老人家英雄一世，到老了怎么落得这么个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