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从涑水渡口回来,天已大亮。
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让她陷入了恍惚不安之中。
她不知道大哥能不能把重耳他们安全送出安邑。如果重耳他爹真铁了心要抓人,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呢?
晌午,又来了一帮晋兵在安邑城里搜捕了大半日,闹得鸡犬不宁。
赵衰的话,更让杜若心乱如麻。
“我得马上去绛城。必须得去找孟明的爹爹。”这个念头一出现,就瞬间塞满了她的脑海。
搜城的晋兵离开后,她立即去梨叔家里接孟明。
“梨叔,我得去绛城。明天就走!您和婶婶就搬过去住在织锦坊吧。”杜若一看见黎叔迫不及待地说道。
正在院子里干活的黎叔被杜若这没头没尾的话弄得愣住了。
“你昨日没来接孟明,不是出了啥事吧?晋兵从昨日闹到现在,外面乱的很。你爹爹叫你留在这里,咋能说走就走呢?”梨叔担忧地问杜若。
“家里的蚕儿你先养着。茧房的茧儿该抽丝了你就先做。能用你们就用。这一去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杜若自说自话,并没有接黎叔的话茬。
“你若想好了,我送你们娘俩去绛城。路上得有个照应。也好给你爹爹交代。”梨叔知道杜若的脾气。现在安邑也不太平,他犹豫了片刻就答应了。
“那行,我先回去收拾东西。收拾完了,咱们马上就动身。”杜若纷乱的心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黎叔让杜若把孟明还留在自己家里,让婶婶照看着,然后就陪她回家收拾东西。
杜若回到家里,突然发现,原本热闹繁忙的家,一夜之间冷清得让人心慌。
她屋里屋外来回进出了几趟,没有人能商量,没有人能依靠,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第一次离开家是跟着百里奚去虞国。
那时候父母好容易答应了他俩的婚事,爹爹心甘情愿地替他们张罗了体面的婚礼,杜若完全沉浸在甜蜜美好的新婚幸福中。她渴望着离开父母开始自己的幸福生活。
能按照自己的心愿嫁给心上人,杜若从早到晚都满心欢喜。
“针线活,洗衣做饭,哪样你会?这样子嫁人,以后有受罪你的事后。”虽然娘嘴上埋怨,对百里奚也没多少好脸色,可还是精心给她大包小包准备了各种生活用品。
“你就是个憨子。人家的闺女出嫁都要哭上几场。可你看看你,傻呵呵地就知道笑。你看娘都愁成啥样了?像你女婿那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往后你们怎么过日子?”二哥杜仲虽然当面甩脸子埋怨她。可亲自把她送到虞城后,也是帮着她把新家打点布置得好好的才放心离去。
过去,有娘、爹爹和二哥在,自己哪里想过日子要怎么过。
那时候就是个二百五,眼里只有百里奚这个没心肝的。
跟着他去到虞城,自己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鸟。有空儿就逗弄逗弄,没空儿,或是心情不好,人家根本就没心思搭理你。可自己那时候却一点都不明白,日日看着日头混日子。直到城破了,都还蒙在鼓里。
更没想到都家破人亡了又阴差阳错怀了孩子。二哥为了救自己就死在自己的家门口。直到现在,都还有一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儿子孟明没见过亲爹一眼,却差不多让个几不相干又像仇人似的先轸抱着长了这么大。虽说先轸时常开玩笑:“我才是孟明的爹爹。”可真是亲爹在身边也未必能时时把儿子放在心上。
也不知道先轸他们现在逃到哪儿了。
重耳只要有空儿,就赖在家里不肯离开。重耳对她的喜欢是那么的直白。有时候她甚至觉得他就是自己前世的冤家。重耳甚至更明白她的心思,更能体贴照顾她的感受。
杜若明白重耳的心思。他们年龄相仿,许多心意不用明说也能感受到。可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顾一切,糊里糊涂地再投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重耳是比百里奚更可怕的人。他再合自己的心意,也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何况现在被自己的亲爹追杀,自己再沉溺下去,只怕真的给全家人招来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