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这次算是识人不明，原本想找一个人能够压制严嵩弄权，却没想到弄来一个只会和稀泥的。

他心里这样想着，继续听二人说话。

徐阶沉默一瞬，随后又长叹一声，语气幽幽。

“各自凭心便是了，还有什么赐教不赐教的。眼下国家内忧外患，皇上虽然敬天玄修，却也是一刻不敢忘记国家大事。军情一到，严阁老也是急得直发愁，让老夫来找你商议商议。”

“阁老都这样说了，懋中还能说什么呢。皇上何等圣明烛照，他的圣意，懋中也是能够猜度几分的。”

“有懋中这句话，老夫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是放下来了啊……”

陈牧在隔壁听着，眸色一凛。

这是达成同盟了……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隔壁又传来袁炜的声音。

“如今国库亏空严重，却仍有人不断贪污国库，如今两方有难，却也只能紧着一家去用。关键难就难在，该紧着哪一家去用。紧了一家之后，另一家又该如何自处，便又成了难事。”

“懋中所言甚是。这件事，还要内阁细细地议过了才是。”

二人不再说话了，不多时，陈牧听见徐阶告辞离开的声音，急忙起身，环顾四周，从一边书架上随便摸起一本书翻看着。

果然送走徐阶之后，便有人来请他了。

陈牧来到袁炜的书房，二人四目相对，彼此凝视着彼此。

一个垂垂老矣，一个意气风发。

袁炜嘴角勾起一丝笑容，让陈牧进来。

“怪不得京城人人对你津津乐道，果然一表人才。”

“不敢，中堂谬赞了。”

“听说，你是赵贞吉的学生？”

“是。”

袁炜轻轻点了点头，脸上笑容有些勉强，显然徐阶方才的话让他有些心乱如麻。

陈牧在一旁冷眼看着，何尝看不出袁炜的心思根本不再自己身上。

方才徐阶来，与其说是向袁炜商议，倒不如说直接向他要钱，让他把国库的钱拨给东南抗倭。

给了钱，就得罪了严嵩，不给，就得罪了徐阶。

给了钱，鞑靼钦犯北方，不给钱，东南倭寇作乱，处处掣肘。

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得当，更会直接惹怒嘉靖皇帝。

他这个户部尚书，当真是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史书上说他自负才高，狂放不羁，以至于人人对他是又讨厌又害怕，甚至还和徐阶有过节。【3】

但如今二人既然能够放下过节，袁炜也能够掩其锋芒，可见倒严已是人心所望之事了。

化解两人矛盾最好的办法，就是出现第三个敌人。

陈牧看着愁眉不展的袁炜，似乎在他，还有在徐阶的眼里，银子给谁用都不要紧，只要能够应付得了皇帝，更能倒严就好了。

至于另一方没有钱，那里的军队和百姓该怎么办，军队该怎么打仗，百姓该怎么过日子，似乎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

陈牧有些心凉，他很想说些什么，可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他就算说了，谁会听呢。

注

【1】《明史·袁炜传》：“三十九年，复以供奉恩加俸二等，俄进左侍郎。明年二月调吏部，兼官供奉如故。逾月迁礼部尚书，加太子少保，仍命入直……”

【2】《明史·世宗本纪》：“庚戌，吉能犯宁夏，进逼固原。”

【3】《明史·袁炜传》：“而炜贵倨鲜淟，故出徐阶门，直以气凌之。与阶同总裁《承天大志》，诸学士呈稿，炜窜改殆尽，不以让阶。诸学士不平，阶第曰任之而已。其后炜死，阶亦尽窜改之。炜自负能文，见他人所作，稍不当意，辄肆诋诮。馆阁士出其门者，斥辱尤不堪，以故人皆畏而恶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