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也连忙解释道:“做这种事情是要遭天谴的,这哪有把人活活逼死的,这还有王法吗?”
曹里正的家人见家主都跪地了,也连忙跪地,易浩然道:“都起来吧,你来说说这种事情为什么不可能发生?”说完指向师爷。
师爷和里正全家都站了起来,师爷道:“我朝有两种租地方式,一种是我哥曹家旺这种记谷分成。”
“还有一种就是蒙老爷你刚才所讲的故事里面,那个黄世仁的“铁板租”,其实“铁板租”才是我朝主要的交租方式。”
“铁板租省事,不用盯着佃农家的产量,不怕他做手脚,但所收一般比记谷均分要低一些。”
“刚才老爷所说的黄世仁凶神恶煞逼死杨白劳的主要武器,就是他们之间存在的“铁板租”。”
“无论杨白劳的年成好坏,黄世仁的地租总归是固定不变的。一旦杨白劳碰上荒年,无法完成“铁板租”,欠下了债务。”
“黄世仁再来上一个利滚利,息加息,杨白劳从此以后也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易浩然点点头道:“是这个理,我也害怕普遍存在这个情况,百姓被逼着活不下去,是很严重的事情。”
师爷微微一笑道:“老爷大可放心,现在的东家基本上是做不成黄世仁的,可以说,逼死杨白劳的“铁板租”,被完整付诸实施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易浩然问道:“此话怎讲?”
师爷道:“真正能交满“铁板租”的地方是不存在的,现在普遍都是削价打折的意思交租,比如租佃契约的一亩是一石二斗。”
“但是也要根据田的好坏划分,上等好田,能收到“铁板租”的八成,比较差的就只有五成了,平均下来,不过是六成而已,一般实际一亩地的佃租收获不会超过一石。”
“这种按照“铁板租”定额,削价交租的方式,自古就是普遍存在的现象。”
“像黄世仁那般一个子儿都不松口的现象,在史料里面几乎是看不见的,请蒙府老爷告诉在下此事出处,小的好去查阅一番。”
易浩然被反将了一军,尴尬一笑,道:“我也是听说,听说而已,哪有什么书籍可以查阅。”
师爷却一本正经的说道:“老爷身份尊贵,凡事不可道听途说,不然,以主观臆断,下面的人可要遭殃了。”
易浩然一听,认真的点点头,看来凡事都要自己去调研,不可按照前世的目光来看,随即起身朝师爷拱手道:“小生受教了。”
师爷没想到王爷从谏如流,心中很有成就感,感觉实现了人生的价值,道:“蒙老爷客气。”
易浩然又问道:“那如果收成确实不佳,又有这铁板租在此,那该如何?”
师爷回答的更加认真了,道:“回老爷,我们国朝以儒学为尊,社会的底层也是儒学思想维系,形成了很多平衡底层利益的乡约、乡俗还有村规。”
“这些乡约、乡俗和村规,都制约着“铁板租”的实际佃租收成,有各地州府记曰:偶遇歉岁,自有乡例可循。”
“要是完全脱离了这种底层儒家乡约,如黄世仁般一口咬定“铁板租”不松口的东家,实在是少之又少的,至少我也没听说过。”
“就算是有这种东家,在芷江县衙打官司也打不过,而且官府是不会让他好过的,不过若是跟官府有勾结,那就另当别论了。”
易浩然听完,又有了新的问题,道:“那奇怪了,那白纸黑字的契约是有据可依的,为何打官司还会输呢?”
师爷严肃的说道:“像黄世仁这样的人,世人皆为不耻,从律法的来看确实能赢,但是不可忽略儒学的三纲五常,伦理道德。”
“活活把人逼死,弄得家破人亡,这种就是动摇儒学体系,是不可容忍的,必须要把这种歪风邪气镇压下去。”
看着师爷大义凛然的样子,而且完全不是装出来的,再看看周边的人都不住的点点头,看来自己要重新审视儒学,想到一个词:卫道者。
儒学能治国理政上一千多年,绝非偶然,它有一套世人公认的儒学体系,但自己也不可过分崇拜,这世上不要脸的读书人还是很多的,这一点要保持清醒头脑。
易浩然点点头道:“只要没有这种把人逼得家破人亡的事情发生,我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