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南靠近安华门，永安渠从永安坊横穿而过，坊间的居民，经常在渠边打水和浣洗衣物。

待到盛夏时，坐在渠边乘凉聊天，也是生活中的一点乐趣。

永安渠北出景曜门，南通安化门，是一条贯穿长安城南北的城内河道，河道虽然并不很宽，但依然有来往船只，运送人们日常所需的物资。

贯通京城长安的河道还有一条清明渠，东出通化门，西联金光门。

两条河道交叉贯通长安，更有支流水道流入皇宫，反将长安的某些街坊，勾勒得如同江南水乡。

永安坊间绿树成荫，遮天蔽日，显示这里并未随改朝换代而有任何的改变。

郁郁葱葱的环绕中，一座朴实无华的庭院坐落于此，没有亭台飞檐，只有青砖灰瓦，说不出的古朴庄重。

这里便是三朝老臣，曾经的尚书令，如今的太子太师，范斌的府邸。

皇帝周温曾在临近皇宫的布政坊，赐予他一座宅院，却被老太师婉言谢绝。老太师为大周贡献一生，乐得在扫平天下后，享受融入民间的乐趣。

他只向陛下讨来御笔亲书‘太师府’三字做了牌匾，依旧在原来的园子里住着。

范斌在先帝周珏在位时，就是尚书令，统领六部，权倾朝野。

周温登基时，年近古稀之年的范斌本欲告老还乡，却被周温和颜悦色的挽留，授予太子太师之位，教导太子，为大周未来的皇帝发挥余热。

此刻，范斌正靠在院中躺椅上，头发虽已稀疏花白，但脸色却十分红润。

他侧头看着池塘里的锦鲤，游来游去好不自在。

这池塘连通永安渠，只在入园和出园的水道上，加了细网竹筛，让鱼不至跑掉。

站在一边的也是位满头白发的老者，但精神矍铄，身形也还挺拔，并无佝偻之像。

这位老人，正是当朝尚书令，并兼太子太傅的王硕，王硕不仅位高权重，他还是太子的亲外公，当朝皇帝周温的老泰山。

王硕站在范斌的身边，十分恭敬，许久都没有说话。

范斌开口道：“重阳，你在朝中当好生辅佐太子，不可让他荒废政务。对江南世家，要做好必要防范，不可让朝堂大权旁落于他人之手。”

王硕微微一躬：“教导太子本是学生分内之事，他虽惫懒政务，但还听话，学生定会让他把精力专注于朝堂。”

范斌微笑点点头，看向王硕：“陛下依旧不打算对江南世家动手？”

王硕漠然摇了摇头：“陛下还是怀柔，南方多年战乱，眼下不到鼎盛时一半，况且陛下也许诺，与江南世家共享天下。不让他们入朝堂，怕不容易。”

范斌干笑几声：“位可以高，权不能重。陛下不会让江南势力扩张，不然何必把泰王放在江南？”

王硕并未说话，等着范斌的下文。

范斌微微一笑：“江南有钱，咱们关中几大世家，加一起也抵不过人家的手指头，当初咱们若不把陇西老氏族慢慢蚕食，在朝堂哪站得稳？”

王硕点点头，应和着老太师。

范斌瞟了一眼王硕，叹了口气：“说到底，打江山要钱，坐江山更要钱，不是为江南世家的银子，何苦去打呢？”

王硕揣测不出范斌的意思：“老师的意思是？”

范斌说的慢条斯理：“找机会，让陛下促江南民生，兴文教，修水利，得让那些江南大族们紧张紧张，也得让他们花银子，哪有坐享其成的道理。”

“不错，陛下已减免他们几年的税赋，不能总让他们休养生息。”

范斌手指在空中点了点：“江南那些人，就认银子，什么世家大族，谁给的利多，他们就跟谁走。分化拉拢，这个陛下是在行的。”

“听老师这么说，学生就明白如何做了。”

王硕点点头，周温有什么最擅长，他再清楚不过。

“嗯，那就好。你平日还是要在朝堂上，多引导太子，其他的就不必操心了。对了，让晓雯有空也回来看看老夫，不要出了范家，就忘了自己的根。”

王硕知道范斌说的是太子妃范晓雯，这是范斌很疼爱的重孙女。

他微笑着应和：“这是自然，学生回去就知会太子妃，不日后，便回来看望老师。”

“如此甚好。”

王硕看向范斌，迟疑了一下：“老师，不知您有否听闻九殿下的事？”

范斌闻言眼角微微抽了一下，随即摆摆手：“此事陛下不愿多谈，咱们就莫要多事了。”

王硕的唇角轻轻一抿，一道几不可查的皱纹沿着唇角显现了出来。

他知道太子有幸逃过一劫，但其中有太多的疑点，值得怀疑。

此刻王硕见范斌不愿就此多说，他心中反而变得愈发清明，仿佛从范斌的态度中洞悉到某些不为人知的可能。

阳光灿烂，天蓝云白，空气里都是春天的味道。

池中锦鲤悠闲的摆尾，阳光在水面反射出耀眼的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