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茂军在他一生中还是头一次如此畅快地发泄着。
虽然自来到无限世界以来,张茂军一直都在碰上“一生中头一回发生”的事,不过这一次较之其它要让他印象深刻的多。
无定形的水流,不时变化成他记忆中那些鄙夷,看轻自己的人的面孔。有他熟悉的人,或许是亲人,也有些只是萍水相逢,甚至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但是张茂军如何知道他们对自己的恶意呢?答案是,他就是知道。
因为他是张茂军啊。
可即便对这些人的恶意心知肚明,张茂军依旧选择温和待之。在他几十年不算短的人生中,不得不说能忍到如此地步,张茂军也算是活佛一尊了。在今天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在忍耐。
这也是张茂军和善一面的有力证明。
不过今天——那些水流在张茂军的面前凝聚成型的现在,张茂军也不得不展露金刚怒目。
向曾经的业主伸出口器。向曾经的同行伸出口器。向曾经的教师伸出口器。向曾经面熟,不知是谁的人伸出口器。
吞噬着,吞噬着。多么地畅快啊,张茂军从未感受到今天这般舒畅,以及那种为他人达成功绩的成就感。
这一切,都要感谢那坐在龙椅上,曾认可过自己的人。这一切,都要感谢那脑袋中突然冒出的声音。
——停下。
声音?有什么声音吗?
——停下。停下。停下。
张茂军听到重复的,如同刻印一般在自己脑海中响起的声音。那是在对自己说吗?他有些疑惑,几乎要停下动作。
……但是凝聚的水流不断出现,让张茂军重又延续着自己的动作。
那是水流的悲鸣,是这样吧?那是水流为它们哀唱的悲歌,也是为张茂军的颂曲。
所谓“停下”。
就是让张茂军“继续”的意思。
于是张茂军便如那话语所说,开口,伸展,吸纳,闭合。继续着,再续着——
…………
余常声在后方静观着这一切。
在由他凝聚的水形再一次被打散后,张茂军感到自己的精神已经不足以再支撑进一步的损伤了。
当然,余常声现在已经半化水流,寻常手段,物理方式,无法对他造成真正的伤害。
但对张茂军,很可惜,这一点并没有什么作用。毕竟张茂军也是如他一般,乃至更甚的存在啊。
余常声从前线撤下。他不得不让随同自己而来的,那些和他一样悲惨的意识顶上。
被口器吞下,便失去了与那一部分意识的联系,生死未知。
尽管对不再以人类方式活下去的余常声,对这些水流而言,死亡不再是非有即无,但自己的一部分从此离开这种事也绝对不是什么让人欢欣的事。
没有什么东西会欢喜死亡在自己的身边聚积。即便是诡异,也是一样。
余常声看着,听着,感同身受,仿佛自己的生命也在渐渐远离一样。他必须做些什么,余常声到此来,就是为了做些什么。
于是片刻前,余常声想出了办法。不是对那诡异的,无从辨识的模糊口器,而是源自他过去的记忆——他曾为人时,或者更早,曾为董事前的记忆。
他不知道口器是如何说服,或者说驾驭张茂军的。不过余常声明白,即便口器张茂军的心底扎根再深……只要张茂军还是“张茂军”,他的方法就必定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