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言读经书数载,自认已经找到自己的道,愿一试!
这六年你一直明己道,看来没有白费心思。”
“倘若没有师傅解惑,显也不可能迈入筑基。”
“我并没有教导你多少,你寻的道更近儒教。
虽说道是那一,终究殊途同归,但每个人的起点都是不同的,哪怕修的是同一个法,也会有所不同。
只是你亦知,一味闭门造车,向经书求、向内求不是长久之计。
当亦要向外求,以证胸中之道才是,
戏儿,汝可愿下山历心寻道?”
“弟子亦萌生此念!只是心中依凭就在这青龙山,心性又喜静淡薄,不知可去往何处!”
“当年瀛洲外敌入侵,我师公领门下所有弟子北上抗敌,共计二十三人,最后只回来了三人,皆因伤早逝。
当年皇帝也感念共御外敌的玄门,故各玄门每年都有一个可以直接前往修士院学习的机会,这条规定到现在也没有废除。
现在时代不似从前了,修行观念不断更变,也算是我们实时了解修行论最新变化的手段,倘若能取之长处补其短处,也算不枉此行。
汝可愿往?”
“弟子愿往!”
“现在新历八月中,锦城此去千余里,九月中之前到锦城修士院报道就可!”
玄真从怀中掏出一封录取通知书交给林戏,“名字到时候自己填。去吧!去的时候直接走就行了,不用再来了!
去看看龙爷!”
“弟子告退!”林戏行礼慢慢退出观殿。
“若是遇到危险,可以报我的名号。
当年我跨九州追仇之时,在天下也算留下点名声。”
玄真睁开双眼愣愣看着石壁上的众多名字,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不要那么倔强,戏儿!如果真有什么麻烦,只要不违道礼,你回青龙山来,为师给你抗!”
“那可真是要麻烦师傅了!
弟子志于道,据于德,依与仁,游于义。出去怕是真会摊上事啊!”晨阳正正拍在林戏后背上,暖洋洋的,林戏背光的脸庞笑得眯起了眼睛。
“哈哈哈哈!”玄真大笑,左手于虚空环圈,又收回放在麈尾上。
“不麻烦!师傅的作用除了授业解惑,不就只剩这个了吗?天下人不保你,为师也保你!”
……
犀角峰与其后飞鱼峰相连,中间有一个方圆十余里的人工湖泊,唤作栖龙湖。
白龙门护山瑞兽白龙之处所。
整个栖龙湖没有任何修饰,只在靠犀角峰一处有一木栈道支进湖中。
冬日空闲林戏总爱带着两个师弟来此,或是读书解惑,或是传授剑技。
那时湖中白气升腾,空气湿清,红光聚成一束透雾而来。林戏总觉得世间最美不过于此。
此时栖龙湖波面平如境,泛起五彩折光,每走一步都感觉湖水换了颜色。
林戏在栈道边坐下,用手轻荡着湖面,笑着对湖面喊道,
“龙爷,小戏来看您啦!”
湖中心大片白泡骤起,湖面沸腾,白雾升起,湖中一数十米长的黑影上浮,慢慢露出湖面。白雾围绕龙身,好像护卫又好像搀扶。
通体银白,只是龙身上有数条伤痕,龙鳞残缺。龙角少了一只,断面不整,像是被折断或是钝器打断的一样。
左前爪的五个爪趾也少了一个。
白龙缓缓靠近,看着眼前的小人,眼中露出慈爱之色,伸出龙爪,用爪腹轻轻拍打林戏的头。
“哈哈!龙爷!”林戏用手抱着龙爪,用脸微蹭着,“我前段时间筑基啦!现在玄光凝实,枯修已经于我无用了。师傅也有意让我下山历练。我要出远门了,龙爷!”
白龙收回龙爪,嘴里发着呜呜的声音,担忧的看着他。
“没事的,我现在其实挺强的!比多数同龄人都厉害。他们才开始修炼没两年呢!学那西洲那套!”林戏面露不屑,对西洲功法表示鄙夷。
林戏站起身,环臂抱着白龙。
“我会想您的,龙爷!等我回来给您讲我的故事。
就像师傅给我讲您与众师叔师祖们的故事一样!”
白龙慢慢脱离怀抱,在龙身扣了一片白鳞下来,递给林戏。
林戏收于胸口,“谢谢您!龙爷!”
……
八月天还抓着流火的尾巴。光如火箭,万箭齐射般打向大地,水汽都被烤干了,观殿下的石阶被照的发亮发白。
不细看就好像火一样在扭曲。
按说林戏是不会感觉到热的,但他现在穿着白短衫,额上也是一层细汗。
他觉得道法自然,故感悟自然,亲近自然就是近道。
任天冷暖,而不知不觉,哪里算得上是修道之人呢?
所以他日夜锤炼真气,直到现在一收一放之间如臂使指,毫无滞碍。
他能将真气内敛到使身体如常人一般知寒热。
林戏与两个师弟对坐于殿外空地的大树荫下,正式开始教授修行的道理。
“接下来,我所言皆是我所知、所获、所疑、所求问、所行证后的感悟,但它仅仅只是我自己的,不是你们的。
你两现在便是在所知,所获阶段,后面的疑惑等你们发现后,可以问我,倘若还是觉得不对,可以问师傅。
行证之后,去形成自己的感悟见解。
修真,修真,修的就是那借假修真。
学道修行,就是那求得真我,去伪存真。
修真者皆应该胸怀大志,高瞻远瞩,终生勤奋,刻苦修行,功德并进,以求达那真人之境。
《道经·修真第一》开篇第一句便是言此。”这段话是林父在修士院与一真修交好时,那真修在谈笑间随口说的,林父记了一辈子。
因为这段话,林父便知道自己修错了,走入了左道,也成了执念,让他后来修为再未精进。
“先说第一个,去假存真。
何谓假。假,非真,言我所看到的世间万事万物都是假的,都是我内心所投影出来的。何谓真呢?我以为我们的本心,我们的灵魂、精神便是真。
借假修真就是指通过感应、感悟外在的事物来修正自己的内心。借假修真便是如此。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真气不是外物,而是我们自身不断存真去伪所习得的。
我让你们读书、扫洒、习武、嬉游、读报是让你们去疏通或摒弃杂念,借假开智,因智便会思,思便会动心。似那铜镜蒙尘,不断擦拭,方可照得真我。”
林戏温润从容,一字一句缓缓道来。
商重安、洛明确却是越听越热,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大汗淋漓,却舍不得擦一下汗水。怕稍微一动就打断了师兄讲道。
两人不都觉得师兄之言字字珠玑,句句直指大道。
“那么如何借假修真呢?世间经、典、诀便是历代先贤所探索出来的借假之法,各个玄门修真门派皆以此法为立派根基,是门派之根本。
刚才已经说过,假就是世间万象。
感应感悟世间万象而存真便是法。
法是渡江桥梁、越海长船、攀山绳索,以求得那真。
玄光真气便由此存于身,心印万物,感而有应,破外在万象之假像、除侵染内在之妄念便是术。
我白龙门立派之法经便是《御龙冲霄观想经》,观想白龙之假象神韵,以存内心之真。……”
商重安比起洛明而言,是一个胖小子,肥圆脸,但是肥肉却没有挤压眼睛,双眼是大大的,还有神。
虽然这两年瘦了一些,但胸脯仍然厚实,
他因为身体壮硕的缘故,性情比较外向,大方。
也比洛明更大胆点。
商重安听到这里,忽然感到可畏可惧,感觉自己走在悬崖边上,往前走一步便是碎骨粉身;又好像自己是一堆被炽阳照耀下的积雪,马上就要融化掉。
他的大师兄在眼中好似忽然变得扭曲了起来,像自己以为的邪魔一般。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被一只颤抖的手抓住,打断了他的思绪。
洛明脸色煞白,浑身都在微微颤抖,却使劲抿着嘴不言。
这吓得商重安大喊道。
“师兄!”他喘着粗气。
“若如师兄所言,那龙爷不就是假的吗?是那虚妄!那师兄你,还有师傅!
不都是假的吗?”
林戏看着两个师弟惊恐的模样,起身替二人拭去汗水。
洛明闪避似的歪了一下头,又止住了。他轻抚着两人的头。
“你看!疑问不就来了吗?
道法自然!万象都是道啊!
但那都是道的假象。我们是要去那假象,求那真道。
你的问题,只是把假和真理解错了!
以为一切都是虚假的,是没有的。
不是的!这些都是是真。我所言是我在修行过程中所遇到的问题,然后直接给你们说出了我的答案。
也是我的错,道还是要自己悟最好!长者应该最多提点一两句。
曾经有一位先贤说过这样一句话,‘紫阳补大学格致之章,恐人误入虚无,而必使之即物穷理,所以维正教也。阳明取孟子良知之说,恐人徒事记诵,而必使之反己省心,所以救末流也’。
好好理解这句话,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就在这里。”
这里商重安和洛明感觉还是没有听懂,却不知为何,心中的恐惧在这番话后慢慢消散。感觉大师兄不再可怖吓人,但是又感觉现在眼中的大师兄和曾经的大师兄不一样了!
二人暗暗记下这些话,准备以后反复咀嚼。
林戏也感觉过犹不及,觉得自己不能再讲了,便道“好了!今天就讲到这里吧!你们今天肯定也累了!多休息。好好体悟人生。体悟人生所获得的道理也不会比读书修行少!”
林戏提剑山下。
“恭送大师兄!”
两人作揖行礼。两人对林戏行礼过无数次,自都认为这是应该的!
这一次却多了一些其他的味道,不是辈分上的尊敬,不只是礼。
是发自内心的对长者、対授业者的敬爱,敬仰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