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啊,是有人,半夜挖堤去了,才会这样......”其中一个人,忽然压低了声音对着一群人说道,好像还生怕其他人听到的样子一般四周看了一眼。
“你怎么知道的?你可别告诉我就是你小子半夜挖堤去了。”众人半信半疑,不由打趣了起来。
“我亲眼瞅见的!”像是不服气一样,爆料的男子憋出这么一句话。
“你半夜真去挖堤啦,那可是重罪啊......”一旁的男子有些惊讶。
“没有,我昨晚喝酒喝到半夜,往回走的时候,看着一些人拿着铲子什么的,我还以为是半夜看走了眼,没想到一早知道林河溃堤,才反应过来......”
“这么说真是有人故意挖堤破坏去了,这要被抓可就完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小子去哪喝酒喝到半夜啊,哈哈哈哈......”
话说完,一群人哄笑了起来......
“这也是你故意让人看见的吗?”茶楼的雅间里,谷莀悠闲的喝着茶,欣赏着坐在面前的女子制造的全城话题。
“不让人看见,若是官府为了掩盖更大的丑事将此事遮掩过去,岂不是白费力气了。”辰星端坐着,单手撑着脸颊,看着窗外人群议论纷纷。
“你怎么知道青州官府贪污修河堤款项一事?”谷莀背靠在椅背上一本正经的问道。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辰星浅笑着,眼睛依旧看着楼底下的人群,双眼微微合着,看不清眼底的波光流转。
谷莀顿了一顿,双眉微微锁着,思考着辰星刚刚所说的话。
辰星转过头来,看着谷莀,却并不言语,只是浅笑。
“呵呵......青州志。”谷莀忽而笑了起来,带着些许自嘲,又带着些许赞赏。
“不管怎么遮掩,青州修河堤的次数也太频繁了些,林河横跨林州、青州、柳州等,独这青州,似乎格外受洪涝灾害多些。”在离开笙箫阁前,辰星翻阅了林州、青州等地的地方志,一直觉得有怪异之处,只是想不出是哪里奇怪,直到到达林州之后,见识了蜿蜒绵长的林河之时,才惊觉同样是河畔州市,青州的河堤溃堤次数远高于林州、柳州之地。
“姑娘心细,深谋远虑,在下佩服。”据情报了解,这青州大小官员中,不少都是太子的手下,贪污之事,不明说也知道是谁得益最大,但让谷莀觉得辰星计谋的可怕之处是,自始至终这个女子都不曾和整件事情有扯上那么一点点关联。
“公子改了称谓,可是要放辰星离开了?”辰星乍然听闻谷莀改了称谓,倒是有些惊讶。
“姑娘,在下怕是无能留下。”谷莀说这话时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辰星不再说话,也无意追问,想是出了什么变故吧,但是事情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便是自己要如何脱身了,这种时候,变故才是自己的机遇......
“不好奇吗,毕竟这段日子以来,怎么脱身都是你一直在考虑的事情,就算我利用苍术和藏书来分散你的注意力,你应该也没有一刻不在想着脱身吧。嗯......除了你想要利用我引出河堤之事以外。”谷莀耸了耸肩,像是有些挫败感的样子看着辰星。
谷莀其实此时居然有一种不是自己挟持利用了辰星,而是有一种自己被套进了陷阱的感觉。
“你若愿意告诉我,何须我多问,你若不愿言明,我又何必白费口舌。”的确,辰星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在想着怎么离开,一方面的确是谷莀的两个计划阻碍了自己,一方面,自己的确很怕出了事会牵连到非晚他们,所以选择和谷莀合作进行计划。
“走吧,回旧宅,他们快等急了吧,毕竟已经在我府外了三天了。”谷莀起身,自己的人天天都有向自己汇报,也知道非晚、七曜和苏卓在青州寻找着辰星。
但这却不是让谷莀担心的,谷莀担心的是自己得知的另一个消息,也是这个消息,这个人的到来,让自己觉得,辰星是留不住了。
一路上,谷莀都没有再说一句话,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车上静的可怕,连呼吸声都不曾有。
若不是还有些起伏的胸膛,辰星都要以为谷莀已经断气了。
马车到旧宅之后,谷莀便下了车,让下人带着辰星去梳洗,自己则是一个人去了书房。等辰星梳洗完毕之后,便被指引去了客厅,谷莀已经换了衣裳在坐着了。
“坐吧,一起下盘棋如何?”谷莀虽说的是问句,但是桌上已经摆好的棋盘却表明了这件事情不容拒绝。
辰星笑了笑,坐了下来,陪着谷莀开始下棋,但下着下着,却隐隐觉出些不对来。
之前也曾和谷莀下过一盘棋,虽说并未下完,但是辰星只觉得谷莀棋艺不错。但是这盘棋,却从一开始就满是杀机,越到后来越是惊险万分,自己能隐约觉出自己夹住棋子的双指有细密的汗珠。
最后一盘棋下来,辰星输了,一子之差。
“辰星多谢公子上回手下留情。”辰星细细想来,怕是上回谷莀并没有认真下棋,落子如人,谷莀的城府,比自己想象的深。
“我以诚相待,也望姑娘如此。”谷莀虽然笑着,但表情却一点没有玩笑之意。
“公子有话不妨直说。”辰星此时已经差不多能猜测到,自己今天是一定可以离开了,只是谷莀还有疑问需要自己回答。
“还记得你刚醒,我们初次交谈时遗留的最后一问吗?”谷莀一直都留有一个疑问,非要问明白不可。
“绝无半句虚言。”辰星本想着,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离开,虽然心里也有着诸多疑问,但是却一直有着疑虑,如谷莀这般的人,日后绝对不会是一个平凡之辈,自己或许留着这一问比较稳妥。
“我中岛阁哪里出了纰漏......”谷莀对辰星在封锁之下依旧有办法传递消息一事一直都耿耿于怀,虽然下令彻查,但却毫无结果。中岛阁是自己的得意之作,决不允许有任何不足。
辰星抬眼看了一眼谷莀,心中不由有一丝欣喜,这么毫无破绽的谷莀,若说还有什么弱点的话,便是骨子里就有的骄傲了吧......
谷莀显然有些不喜辰星忽而转变的带着些探究的眼神,不由稍稍蹙了蹙眉。这女子是妖精吗,任何一点破绽之于她就如同鲜血之于猛鲨一般。
“中岛阁果然是出自你的手笔,阁如其人,堪称毫无破绽。”辰星察觉到刚刚那一瞬,自己的眼神暴露了太多自己的想法,看来自己现在还是没办法把自己完全藏于面具之后。
“阁如其人,姑娘不是都有了自己的考量了吗?”谷莀显然不满意辰星的回答,虽然知道辰星可能的确是真心赞赏。
“如果你说的是中岛阁墙壁的内空的话,我可是直到走的最后一天才知道的。”辰星把玩着手中的棋子,像是不经意一样,说出了中岛阁最大的秘密。
气氛顿时冰冷到了极点。
“你知道这个秘密就如同必杀令一样吗?”谷莀闻言表情瞬间冰冷,一瞬间,似乎连空气都不再流动。
谷莀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出现辰星这样的女子,在自己的封锁下还能在中岛阁与外界联系,更没想到就这么短短几天,辰星就这么发现了中岛阁的绝对机密。
中岛阁因为座位的错落悬空和布置的巧夺天工,颇受贵族和贤人雅士的追捧。但也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独特的布局,可以毫不担心有人会听到谈话,一般茶楼等的房间也会有隔墙有耳一说。但在中岛阁,一切都被完美的设定好了。
但是令人完全想不到的是,这个号称最安全的密谈之处,却有着最厉害的情报系统,谁也想不到这依山而建的阁楼的墙壁内部是中空的,这人人以为再安全不过的石墙之后,都有着窃听机密的人。所有想或不想让人知晓的事,谷莀都一清二楚,这些秘密握在谷莀手里,谷莀几乎能办到任何他想办到的事。
辰星拿捏着棋子,收敛了嘴边的笑意,直视着谷莀的双眼,一脸平静。
然而实际上辰星明显感觉到了周遭强烈的杀意,若说自己没有一点心惊是假的。
辰星只觉得心脏都快被谷莀的散发出的危险气息逼停了,虽然很没出息,但是自己害怕谷莀的本能却从没有停止过,可是自己也清楚,若是谷莀真要杀了自己,自己早就会在毫不知晓的情况下升天了。但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自己,自己若是现在露出软弱之意,能不能活着走出去就是个问题了。
辰星也不知道这段僵持持续了多久,但是当谷莀又恢复笑意的时候,便知道自己是赌赢了,自己不会死在谷莀手里了,起码暂时不会......
“就算知道密道,也无法对外传递消息,姑娘可是还有所保留?”谷莀收敛了些许杀意,双眉微挑,看着辰星。同时也有些欣赏辰星的坚强,刚才那种情景下都不曾有任何失态之处。想苍术在受到自己同样气场的压迫下,表情都会有些变化,但辰星硬是忍着,连视线都没有挪走。
辰星低了低头,浅笑了一下,但实际上却是极力想掩饰住眼底遗留的一丝惊慌,无意间望见自己由于紧紧捏着棋子而发白的指甲,不由心中冷笑,自己为什么还是如此弱小......
“谷莀公子可真有雅兴啊......”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传来。
这一声如同惊雷,辰星几乎差点因为太过惊讶而失态,猛地转向门的方向,望向来人。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光是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就有种想哭的冲动。
辰星收住自己的情绪,转头望着谷莀,见谷莀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忽然想到不久前谷莀对自己说的留不住是什么意思了,谷莀应该一早就得到情报知道他来了青州了。
谷莀起身,态度恭敬地对着来人施了个礼。
“秦王殿下安好。”
辰星也随之起身,走到景子瑜面前,缓缓施了一礼,刚打算开口说话,便被景子瑜一把扶了起来。
“本王可算是找到你了,你离开的那段日子本王经常派人去笙箫阁打听你何时回来呢,但是弄玉姑姑一直说为时尚早,但实在太想见你,只好亲自来找你,没成想只找到你的小姐妹非晚,她告诉本王你被扣在谷莀公子这里,这是怎么回事?”景子瑜看见辰星时带着笑意的眼神转向了谷莀,神色颇有些不悦。
辰星闻言,只觉得这番言辞实在是很完美。景子瑜一番话既解释了来找自己的目的只是因为迷恋而单纯的想见自己,同时也十分隐秘而含蓄地质问了谷莀扣留一事。
“自古佳人难得,辰星姑娘才艺双绝更是令人仰慕,在下只是留姑娘切磋棋艺,阅览藏书而已,怕是有什么误会吧。姑娘,可否亲自为在下辩解一下。”谷莀笑着解释着,略带无辜的眼神望着辰星。
辰星在心中赞叹着谷莀的演技,对是非黑白的颠倒,和对囚禁一事的轻描淡写,能说的如此一笔带过,谷莀也是的确厉害。不过谷莀倒是料准了自己不会当面戳穿他,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明面上讲,毕竟自己和谷莀也算是联手了一把,无论各自奉从之人是谁,这种背地里的阴谋党争是不惜一切代价需要掩盖的。
“殿下,谷莀公子所言非假,的确是机缘巧合得公子相救,来青州也是养伤,闲来无事便陪公子下棋解闷罢了,扣留一说,实在是莫大的误会。”辰星言语温柔,整件事情不管描述的有几分真几分假,只能也必须就是自己所说的那个样子。
“原是这样,倒是本王误会了,那伤可好了?”景子瑜自是知道辰星的顾虑,也明白不能深究。但是若是自己不亲自前来,谷莀怕是不会轻易放辰星离开。
“回殿下,已经好了。”辰星温婉端庄的样子一如从前。
“那便随本王一起走吧,笙箫阁少了你,本王甚觉无味。”景子瑜这句话,就是要让谷莀知道,辰星深得秦王宠爱,时常相伴。随意一查就能知道,辰星在流星阁一个月只出现一次,也就是说一般人几乎是不能再舞台之外见到辰星的。
辰星温和的点了点头,就要随着景子瑜出去,转身的时候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着谷莀,微微一笑。
“中岛阁环境优美,连岛心湖的潮汐都格外迷人,公子若是回了林州,不妨赏之。”辰星转头像是说着美景,但是相信谷莀应该能懂自己话中的意思。
辰星在中岛阁那几日,天天在岛心湖一坐就是一天,便发现了岛心湖和林河是相通的,林河水位下降之时,岛心湖由于几乎封闭水位下降会迟缓一些,有些白天飘洒的树叶便在这间隙之时随着相通之处随着水流的方向向外流出,于是辰星便心生一计,就利用这树叶传递消息。于是在谷莀书房包扎伤口之时,辰星拿着手中雪白的纱布条,便想出了利用暗道,掩人耳目,将纱布以特殊系带的方式绑在树叶上,并在树叶上刻上代表着青州志序列的孔洞,来告诉一定会沿着河流寻找自己的非晚启程去青州。
至于中岛阁最大的秘密自己则是因着那日在谷莀门外摔的那一跤,刚巧在地上看见的弧形划痕便是隐门开关时留下的痕迹,才知晓了中岛阁墙体内空,可窃听消息一事。
辰星说完,歪着头微笑着,像是在思索回忆的样子,在景子瑜看不见的死角,辰星将食指放在嘴边,比了个一字。暗示自己回答了谷莀的最后一问,但是谷莀却还欠着自己一问。
谷莀心知肚明,依旧面带笑意不曾说话,道了声慢走。便目视着景子瑜和辰星一同走出了房门,离开了旧宅。
景子瑜和辰星走后,苍术从后屋内走出来,眉头紧锁。
“小殿下,你就这么让她走了,怕是后患无穷啊。”这些日子以来,苍术私底下没少给辰星使绊子,但是却没有一个小动作得以成功的。苍术本气不过,直到后来跟着公子和辰星外出,目睹辰星设计了这一场林河溃堤的事件,苍术才知道,辰星的谋略是多么高深莫测,自己那点小技巧简直如同班门弄斧。
“我说过很多回,在这南朝之内,哪怕只有你我二人,也不得如此称呼。”谷莀闻言,眼神凌厉地看着苍术。
“属下知错,是属下一时疏忽。”苍术一时情急,习惯使然便开了口,只想着决不能放辰星离开,才会一时失言。
“有秦王撑着,还能拦得住吗?而且,目的也达到了,日后总还有机会相见的......”谷莀转身打算走去书房,脸上挂着的笑意却是出自真意,不管怎样,任务已经完成了。
“可是......”苍术还有话想说,向谷莀走的方向追了两步。
“不用多言,你跟我来书房,我有封信需要你派人送进宫里,亲手交到他手上。”谷莀步伐不停,一边认真地交代着。
“是。”苍术心道这件事怕是已经定了,辰星的事只能隐忍不发。眼下重要的就是完成谷莀交代的任务。
苍术带着信离开之后,谷莀独自坐在书房内,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个辰星曾坐着看书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