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又道:“这黑水神兵盂最厉害的是什么?是豢养贪嗔痴三毒,此为黑水迷障术,然后布散出去。世间之人,只要沾染其中之一,便只能越陷越深,最后心智被迷,被炼化成神兵,为我所用。”
沙哑的声音接口道:“这些日子,我们把黑水迷障施放于金钱等物上,贪钱的只要拿了钱,贪心再难克制。贪色的,引他们看那些好画本,再就把法师的画像给他们,让他们对法师神魂颠倒,自然也会心甘情愿。”
“我,我的画像就能让他们神魂颠倒?”悟得法师有点不自信,摸摸鼻子,还有点疼。他虽自负英俊潇洒,但让人神魂颠倒只怕还差些。
陈先生道:“自然是要改上一改,你这模样只能说不算丑,比那人还是差的太多。当然,最要紧的是施以黑水迷障术,十个里头总能迷惑两三个。这些人被养成神兵,自会听命。这些神兵混在人群里,再散布谣言,挑动人心。知道什么是三人成虎吗?”
悟得法师道:“三个人就能变成老虎吗?这是什么法术,好厉害。”
陈先生哼了一声,接着道:“十个人里如果有八个说你长的好,其余两个就算觉得你长得不怎么样,也会怀疑是自己眼光不行,如此一而十,十而百。这就是豢养神兵的妙处,你以为青松居士、杜芙蓉这些人是怎么扬名的,早就有人为他们用了此术。
另外,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打压那人,不只是要抢他的功劳,如若不能为我所用,就绝不能让人看见真正出类拔萃之人是什么样,这才能有你们这些人的出头之日,才能我们想让他们看什么他们就看什么,懂吗?哼。”
悟得法师低下头,心内不愤,他怎么就不出类拔萃了。
山石后的杨柳冷汗渗出,几只蚊子被气味引来,在她面前嗡嗡飞舞,落在她脸上叮咬,杨柳强忍着,一动不动。
玉灵接着道:“还有那些嗔念重的,神兵最会挑动他们的情绪,情绪激发,欲罢不能,这天罗坊有个好处,就是这两年聚了不少此等人。”
“第三就是痴的。这就要说陈先生,果真是文采斐然,编的故事扣人心弦,各种爱恨情仇回肠荡气,再施以黑水迷障术,他们沉迷其中,欲罢不能,辨不清真伪,神兵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还能在不知不觉对悟得法师心生仰慕或是怜惜。
以上这些人现大都聚在天罗坊内,神兵早就混入其中,一呼即应。这些人一入此局,再难脱身,只能被我们控制心神。如此布置,让那人身陷罗网后,进退两难。那些可都是人,不是妖怪,看他怎么办?哈哈哈。”玉灵真人说完,发出得意的怪笑声。
这个玉灵真人正是在嶽山之下的漏网之龟,他见势不妙,正巧黑水神兵盂落入湖中,他藏身进去,躲过一劫。之后数次试探,发现与甄观主等人意气相投,又无处可去,便入伙其中。郁离绝不是老祖,他早就看出来了。玉灵真人被郁离打回原形,而他则要打败郁离仙君,如果再救出蛮蛮仙尊,那就更厉害了。
一声喷嚏再次传来,玉灵真人的怪笑声嘎然而止。等了半响,还是无人过来,陈先生道:“行了,已经知道如何布局,就不用啰嗦了,此处不宜久留,你们去天罗坊纵意巷传递消息,那几个领头的都识得你们。玉灵,你在园内也布些迷障术,耗其元气。”
几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杨柳腿一软,身体顺着假山慢慢滑下,泪水顺着脸颊慢慢滑下。她借着微弱的月光,颤抖着拾起脚边的手帕,扶着假山勉力起身,擦了擦眼泪。手帕刚离开眼睛,只见湖水中缓缓升起一个人,她惊呼还未出口,已被那人捂住了嘴。
又有脚步声过来,杨柳被捂着嘴,无法动弹,眼前的人戴着个帽子,一身长袍湿淋淋的,有一股水底淤泥的腥气冲进她的鼻端,让她将欲窒息。
假山外,一个老者的声音响起,“此处无人。”这像是千岩峰的莫长老。
一个少年的声音接道:“嗯,师父,我们都告辞出去了,为何要偷偷回来?”是他的弟子易南。
莫长老道:“嗯,你等下。”他伸指堵住一侧鼻孔,嗤的一声擤了下鼻子,又换了另一边,道“这夜里还有点凉。”
易南又道:“那人果然风姿卓绝,当得仙君之名。”
莫长老叹道:“唉,如此才俊,真替他可惜,碰上了匽浑观那些人,嗯,我也需浇些油。”
易南讶异,“浇什么油?师傅你什么意思?这样的人,我十分仰慕。我觉得我们应当结交一番,能在这里碰上他,我们运气真不错。”
莫长道:“傻孩子,咱们峰上的猴群你知道吧,每隔几年都会有年轻力壮的公猴抢夺猴王之位。赢了的,这一山的母猴和食物都是它的。输了的,只能看猴王的心情,高兴了给它点,不高兴就饿着。想要母猴,那更不可能。哪行哪业都是一座猴山,要是你,你想当猴王还是普通猴子?”
“我不想当猴子,我也不想要母猴,我只想当人。”易南道。
“咳,咳,只是个比喻。如今朝廷正在招贤纳能,年轻一辈里的人才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如果他去,你就没半点机会,咱们峰上可还指着你争光呢。今日那两家必定要下手,我们只需推波助澜。”说完,他一扬胳膊,袖子中飞出一只蝙蝠,消失在夜色中。
“这,这样不好吧,我也没那么厉害啊。”
“嗯,未必未必,那个悟得法师姚敛是个草包,甄观主只知拉帮结派,到处吹嘘,编些故事,弄些虚名,这都是从伊底国带回来的坏风气。当然啊,这些手段也不是一无是处,可稍做借鉴。这次虽然天大的运气砸到他们头上,也只是一时,好景长不了,不足为惧。那个朱彦心思深沉,或有一争之力,但年纪毕竟长了些。而你天资尚可,年纪又轻,已小有名头,将来大有可为。不论如何,我们总得尽力。一会儿我们躲在外面偷看,后面有什么事情,牵连不到咱们头上。”
“师父,我们凭本事不行吗?你不是教我们要循正道吗?”易南问。
“这也是本事啊,明面上的是本事,这些小手段也是。循正道是说来好听的,有几个能做到?你还小,慢慢就明白了。这里离的有些远,我们再找个近点的地方。”
彩云散去,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两个身影映在地上,渐渐远去。云去云又来,再次把月光挡在云层之上。
捂在杨柳在嘴上的手松开,空气涌入鼻端,面前那人咧嘴一笑,嘴里的牙参差错落,十分可怖,他一双绿豆眼紧盯着杨柳的眼睛,“嗯,不错,竟是个痴人,因痴生贪,贪而不得又生嗔,正合吾意。”他手中举起一只茶盏大小的铜盂,捏住她的鼻子,把铜盂内的水灌入她的口中。
杨柳拼命挣扎,但力气不足,还是被灌进了大半,腥臭难当,闻之欲呕。剩下的顺着她的下巴脖颈流入衣领。她只觉头脑一阵眩晕,紧紧闭上双眼。
“你说你一个小侍女,半夜三更到这僻静的地方干嘛,这不是送人给我嘛,还贪心这么重。好了,记住,你以后就是神兵一九九。记住了吗?”那人粗哑的嗓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