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太岁老爷吩咐,吴忠诚与火药子胡元、火星子胡方和火苗子杨二愣四人商议,立即在全川召集精干猎户,组织成立“少年火枪队。”
这年大旱,夏粮严重减产,秋粮无法下种,一部分人已经断粮,靠野菜树皮度日。吴忠诚在渭南镇招人成立“少年火枪队”的布告一贴出,报名参加者不计其数,仅仅三天就有七八十人报了名,这些人大多数是朝当兵吃粮而来,有十一二岁的少年,也有五六十岁的老人。经过筛选,只留下了二十人。这二十人全是猎户,最大的二十五岁,最小的十六岁。
形势一天比一天紧张,进入八月,有人传来消息,马顺孝攻下了张川县龙山镇,在那里开仓放粮,声势大振,即日要取该县县城。过了没有几天,又有消息传来,张家川县城已破,起义者不计其数,马上要攻取秦安、清水县城,进而直逼天水。消息不胫而走,人心沸腾,惶惶不可终日。
胡家兄弟在中滩镇招了二十人,杨二愣在石佛镇招了二十人,三镇总共六十人,这是吴太岁事先交代过的。
这天,四人约好在吴忠诚家汇合后,一同去向吴太岁禀告。吴忠诚从未去过吴家大院,进了院门护院倒是很客气,将四人领进中院,用手一指说:“吴老爷在东房,你们......”话还没说完,就见大管家吴元升从客厅出来,边走边打招呼:“老爷刚才还说今天你们要来,我还半信半疑,这不,你们当真来了。”
吴元升五十多岁,白白胖胖,红光满面,但是头发很少,整个脑袋几乎全秃顶了,光亮光亮的脑门两侧只有少许头发,长的很长很长,大概好几年没有剪了,被他绕来绕去,护住了裸露的秃顶,也不知是用啥办法固定在头皮上,就是有风吹来,头发也掀不起,吹不乱,始终就那样,看得习惯了,到觉得很自然,比光脑袋好看多了。他十几岁进吴家大院,四十年来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吴家大院之所以整整齐齐,稳稳当当是与他分不开的。在吴家大院除了吴太岁叫他管家外,上上下下都尊称吴叔。
“吴爷,老爷在.....?”吴忠诚压低声音问。
吴元升面带微笑,扭过脖子对着上方屋说:“在客厅,刚刚还说你哩。”将四人领进客厅,自己悄然退了出去。
“你好﹗你好﹗”那只八哥今天挂在客厅,见有人来,声音很清脆的叫了两声。
四人行过大礼后吴忠诚说:“爷爷﹗”您吩咐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今天特来向您禀告。说话时声音低而且很慢,显然有些胆怯。
吴太岁不经意间扫了四人一眼,见都站着,语气很温和地说:“坐下,都坐下,慢慢说。”
这时一个丫环进来,给每个人沏上茶,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退了出去。
四个年轻人很不自然,怯生生的。那胡家兄弟和杨二愣坐在木椅的边边上,说是坐着,实则是半靠半坐,不知怎么样才好。
又一个丫环进来,端了一大盘水果,里面有桃、梨、梅林子等。
吴太岁拿起一个梨,微笑着说:“吃梨有讲究,不能切开来分吃,梨,梨,一旦切开就分离了。整个梨是园的,园象征团团圆圆,圆圆满满。”一席话,把几个年轻人都说笑了。他咬了一口,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又咬了一口,嚼了嚼,连声说:“很甜,很脆,很好吃。”说着话扭头对吴忠诚说:“忠诚,怎么都坐着,拿水果给客人吃呀。”
“嗯。”吴忠诚端起水果盘,送到三人面前,胡家兄弟一人拿了一个梨,杨二愣拿了一颗桃,他自己也拿了一颗桃。
“吃,都吃。”吴太岁和颜悦色,淡笑自如,边吃边说。显然,他是想让这几个年轻人放松放松,不要太拘束了。
见三人吃水果,吴太岁对着胡家兄弟笑着说:“你是胡元,你是胡方。”俩人连声说:“是的,是的。”转脸又朝杨二愣说:“那你肯定就是杨二愣了。”
杨二愣将吃完的桃胡朝院子里很随便的一扔,用手擦着嘴巴,一本正经地说:“爷爷,我就是杨二愣,今天是向您禀告来了。”
“好呀,那你先说。”吴太岁依然微笑着说。
杨二愣涨红着脸,笨嘴笨舌,不知天高地厚地说:“忠诚大哥说了,要我在石佛招二十人,来的人很多,挑来挑去看上眼的挑了三十人,都是有力气的。”
吴太岁打断了他的话,关切地问:“三十人,都会打枪吗?”
“会打枪。有几个前几天还打了两只野狐(狐狸)呢。”杨二愣回答说。
吴太岁很满意,接着问:“他们多大了?”
杨二愣回答:“小的也就十二三岁,最大的也不到六十岁。”话说完,他觉得有些不对,立刻又补充说道:“有些人年龄太小,有些人年龄又大了些,被忠诚哥不要了,只留下了二十个人。”
吴太岁笑着说:“原来是这样的,知道了。”接着又问胡元、胡方俩兄弟他们的情况。最后吴忠诚也禀报了渭南的情况。吴太岁听的很认真,有时还插上一两句话,态度温和,平易近人。完了说:“组织少年火枪队是三阳川的一件大事,咱们没有洋枪洋炮,只有土枪,这不要紧,我们先组织起来,加紧练习,说不定哪一天咱们的鸟枪会换炮的。”说得四个年轻人心里痒痒的,幻想着那一天马上就能到来。
吴太岁忽然一反常态,站了起来,表情十分严肃,四个年轻人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站了起来,只听吴太岁庄严地说:“现在我宣布:三阳川少年火枪队今日成立,吴忠诚任队长,胡元、胡方、杨二愣任副队长。”他略有停顿,紧接着又说:“你们召集到的六十人分成三个小队,每队二十人,由吴忠诚统一指挥,就在卦台山训练,期限一过月,今天初六,从初十开始,下月初十结束。”
吴太岁想要成立火枪队的想法由来已久,主要是因为形势所迫,现代战争中靠刀枪戟剑的时代已经过时了,洋枪洋炮是未来在战争中取胜的先决条件。他要从火枪队抓起,筹划成立一支现代化的军事武装。实践证明,吴太岁的想法是非常英明的,隔年在卦台山保卫战中,火枪队起到了重要作用。
让人不解的是,吴太岁出钱又费力的组织成立了这么一支军事武装,他却很少过问,所有事务全交吴忠诚全权负责。
初十这天,六十人全部到齐,个个身背猎枪,荷枪实弹,威风十足,像模像样。吴忠诚将他们分成三个小队,由胡元、胡方、杨二愣兼任队长,开始训练。
卦台山山势陡峭,西北两面是悬崖峭壁,无人能攀上堡子,只有东南两面山势略缓,特别是东面,地形较为开阔,与吴家村对面相望,当地人称“前面子坡”,是防御重点。
根据地形四人商定了具体的训练计划,先是在前面子坡半山腰挖掩体,一字型排开,形成第一道防线;二是每上山一百米挖第二道防线,依次类推,直到山顶。撤退时,根据具体情况,相互掩护,交叉后撤。这个训练计划,事先禀报了太岁老爷并得到了同意。
六十个年轻人能吃上饭,力气是有的,用了不到三天,三排掩体就挖好了,而且挖了通道。吴忠诚带领三个小队吃住在山上寺院,开始了艰苦严格的实地训练。
先是地形演练。以小队为单位,一队原地射击,掩护二、三队撤退,到达第二道防线后,二、三队原地射击,掩护一队迅速撤退,一队到达第三道防线后原地射击,掩护二、三队撤退。如此反复练习,直至蒙上眼睛也行动自如为止。二是射击训练。在山上设立了好多靶子,天天练习。鉴于土枪射程近,装填弹又费时间,给敌人有可乘时机,又将每队二十人分成两个小组,十人为一组,轮番射击,不给敌人有机可乘。三是格斗演练。以猎枪为武器,掺杂了棍术的基本套路和短打格式,练习击打、横扫、格挡、直捣等实战动作。吴忠诚在短打动作练习上想了不少办法,总结出了一套既简单,又实用的短打套路,按照这一套路练习,使每个队员增添了不少战斗实力。
再说吴太岁自火枪队在卦台山上开始训练以后,大小事务交给吴忠诚处理,似乎不再关心此事,实际上他另有谋算,那就是武器装备问题。他心里清楚,就凭几支土枪是成不了气候的,那只能吓唬吓唬敌人,给自己壮壮胆而已。要想真正建立一支具有现代化装备的军事武装,还要洋枪洋炮。他曾试探过大侄子吴玉,回答是绝对的,侄子说眼下内战不停,有枪就有权,枪比命值钱,想弄抢很难,弄不好还会惹祸烧身,甚至掉脑袋。没有办不成的事,吴太岁在弄枪这一件事上没有放弃,事在人为嘛,他在等待机会。
午后的阳光照进窗子,房间里的一切好像镀上了一层金,暖暖的,显得格外亮堂。吴太岁在南院西房把他那把盒子枪拆得七零八碎,零部件毫无次序的放在一块油布上,然后掏出一块怀表,看了一下时间,接着用及其快的速度开始组装,到最后压上子弹,打开枪栓,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看上去他仍不是很满意,又重新一件一件的拆卸开了。如此拆了装,装了拆,分解组合,反复进行了多次,最后将组装好的手枪指着窗棂缝隙,对中了一个贴在东墙上的小靶子。靶子和现在的没有两样,只不过上面画的不是环,而是一个人的头像,是用毛笔画上去的,秃着脑袋,肥头大耳,咋一看上去,自然就会想起大管家吴元升。大概是吴太岁作画的时候想起了吴元升,或者是吴元升的脑袋有特点,所以自然而然的画上去了吧。图像很清晰,距离屋内要三十多米,吴太岁单手持枪瞄准,平心静气,不急不燥,动作和眼神沉着冷静,神态自若,表现出波澜不惊的异常镇定。
这把盒子枪自从吴玉交到他手中后,闲来无事便在这侧院常来练习,先练分解组合,掌握性能,了解其基本构造原理,熟练后,再练瞄准射击。前者他很快就熟悉了,现在就是蒙上眼睛他也能分解组合,可射击练习有一个多月了,仍然不能很好掌握要领,难道是自己在举枪、瞄准、射击哪个环节上有问题,毕竟是第一次拿枪,这使他百思不得其解。练了一会,觉得无聊,便收拾好枪从暗门回到卧室。
隔窗望去大院里空荡荡的,夫人杨氏和两个丫环在女儿房间里说话,后院里的长工都上地去了,只留下几个做饭的在那里劈柴,不时传来咔嚓卡嚓的劈柴声和几声咳嗽。前院寂静无声,两个护院站在大门两侧,双手按刀杵在地上,无声无息,像泥塑的一样。只有每隔一个时辰,八个护院全部武装,排着整齐的队列开始巡院。他们从前院走到后院,然后又返回前院,大院里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吴太岁十八岁时娶了中滩镇杨家庄杨姓女人,俊男靓女,当时佳话传遍整个三阳川。那杨氏当年十五岁,正当妙龄,眉目如画,冰肌玉骨,姣花照水,弱柳扶风。真如古人笔下: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口一点点,杨柳细腰赛毛管,燕语莺声惹人馋。只可惜吴太岁不留恋女色,时间一长,新鲜一过,立即就冷落了。杨氏己为人妻,也没多计较,慢慢也就习惯了。
吴太岁婚后生有一男一女,儿子取名吴昊,小名昊昊,长的很像父亲,浓眉大眼,一表人才。自幼聪明好学,考入四川测绘学校就读。
女儿取名吴莹,小名莹莹,长得如花似玉,像她妈妈一样,水灵秀气,冰清玉润。只是这女娃娃打小脾气乖张,性格孤僻,不善言辞。平时只有对妈妈一个人好,对其他人甚至父亲吴太岁也是高傲不屈,冷若冰霜。为此,吴太岁大为伤感,时间一长便和母女俩很少说话。杨氏也只是竭力尽人妻之事,努力伺候吴太岁的起居,料理家务,闲余时间陪女儿说话,偶尔也听听私塾先生给女儿讲课,日子过得悠闲自得,无忧无虑。他俩以后再未生育,吴太岁四十好几的人了,他很想再要个儿子,
吴家大院需要再有个儿子,可是他和杨氏在一起就是生不出来,别说儿子,就连女儿也怀不上,这到成了吴太岁始终揪心的一个事儿。
大管家吴元升也为此事操心。这个脑满肠肥的忠实奴才,外貌养尊处优,无所用心,实则心思缜密,处处设防,遇事三思而后行。他眼瞅着吴太岁年过四十不再生育,一个家财万贯的吴家大院冷冷清清,他不相信聪明绝顶的老爷会无动于衷,他在等,等老爷的话,他自信纵使老爷不好女色,自恃清高,但不可能不想再要个儿子,再要个儿子不可能不再娶房姨太太,他有他的心思,有他的谋算。
吴太岁确实不近女色,他有他的嗜好,有他的痴情,那就是土地。他喜欢土地,痴情与土地,不仅仅是因为贪婪,更重要的是爱,一个祖祖辈辈庄稼人对土地的热爱,那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为此他可以付出一切。吴太岁此时在吴家村已经占据了大半的土地,渠刘、渭南也有不少土地归其所有,越多越爱,越爱越贪,越贪越想占,只要是块好地,他便要想法设法弄到手。吴家勇在河滩筑坝争地,他不惜任何代价,全力支持。他懂得河滩的地,积淀深,土层厚,平坦肥沃,旱涝保收,那是摇钱树,刮金板,他舍得投入,最后以每天二十个强壮劳力的代价分到了四亩地,又以一百担粮食的代价分到了四亩地。现在地里的蜀黍、玉米、谷子和糜子长得茎粗穗大,郁郁葱葱,丰收在望,在这大旱之年实属罕见。
细死鬼刘为中死后,刘家家境开始破落,所有好地几乎全部落入吴太岁之手,为此,他与刘家二爷刘海中结仇,此时闲话,咱不细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