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他的车一声哀嚎,饱受折磨的轮胎终于勉强停在一座教堂前。
冯电频从外套轻车熟路掏出一本书:“去吧,四眼。我等你三十分钟。咱还得回去上班呢。”
教堂里昏暗至极,蛛网勾结,圣水枯竭,蜡烛摊融。玻璃彩窗油污斑驳。我深吸一口气,对着圣母,对着上帝,对着只在我心里存在的那位高深莫测、超群出众的神灵,做了一个笨拙的祈祷姿势。
我去教堂后端引来一根尚未老化的电线,插在显示器上。黏满暴力革命乐队纪念贴纸的储存盘与接口连接,我听到一声轻微的咬合声。
教堂的穹顶在漏水,频率时短时长,嗒。嗒嘀,嗒。
荧绿色的显示器闪烁几下,源源不断的白码涌现其中,我一眼就看出来,这就是维吉尼亚密码的数字版。我记得地下室有一台密码机,应该还能使用。
这真是简单。十分钟后,我得到了一串数字,内容如下:
1011 111 001/011 00 0100 0100/1000 010 00 10 110/ 1 1111 1/0110 0100 01 110 001 1
看起来就是二进制。我抖开一张B-O转换表,一组组核对。但我隐约感觉格式有些诡异:有一些序列组的第一个数为0,这是无意义的。根据NPL的第二条,神谕向来简洁有力,从不会有除密码之与外浮夸的、花哨的、繁重的装饰品,就像一把铁锁上除了一个繁复的锁眼外不会有任何花纹一样。
计算大约进行了五分钟,我得出结果如下:
761/3140/8470/63/51427……
妈的,这个绝对不对。在这样的不可控的宇宙神灵力量面前,我初步学会了控制自己。你注意到每项的组数都不一样吗?看起来蛮像字符的。再来,再来,这次用字母。
直觉告诉我这还是一条死路。如果使用二进制转拉丁字母,那么隔开符就没有任何意义,这再次违反了NPL的第二条,具有近乎幼稚的误导号。我为此浪费了五分钟,得到一串恼人的东西——vxihqbev29qgc。
一点也不优美!多么丑陋的东西!我绝望地望着一桌子平摊的稿纸,忽然感觉我是如此渺小,在巨大的金色星体降下的箴言里,只是那微不足道的蚂蚁,一颗沙粒。
就在这时,我瞟了眼神母,她垂目瞧着我,无喜无悲。我的课题老师曾问过我一个哲学问题,神无法学会什么?我的答案是:以平等的角度与“凡人”交流。无论是希腊神话还是北欧神话,总有一两个罪名为“触怒”和“大不敬”——他们有着病态的种族骄傲,与下位者交流时总带着一种高等生物对低等生物的怜悯与仁慈。
如此说来,“神爱世人”的“爱”也是这种居高临下的怜悯。这是一种上对下的施舍,大对小的蔑视。神永远无法从祭坛上走下来,让自己沦为低等动物,学会以一个“低贱人”的身份去尊重去保护另一个“低贱人”。课题老师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说我是会个不错的神学家。
想得过多!
它们只有两种状态,像二值逻辑中的二值量。在逻辑学中,它们是两个逻辑值,代表事物的两个对立面,也可以是命题的真伪;C语言中,0通常表示“假”或“假设”,而1则表示“真”或“成立”。甚至在数字电路中,它们分别代表高电平或低电平……太多太多了!
除了0与1,它们还能代表什么呢?
教堂回荡着空洞的滴水声。其中,每次水滴滴落在被腐蚀的木板上发出的爆裂声,都有不同间隔。长,短,短,长,短。
一道雪亮的闪电在我脑中闪过。如果,1代表长信号,0代表短信号呢?0和1除了计算机领域之外,还在无线电中代表频率与波长!
我想起孔寂最开始偷看的那张进制转换表。该死,怎么就没想到?!
1011 111 001,这是Y,O,U。YOU!这个词直插我的心脏,像是锁定了目标。我抹掉冷汗,继续对照。草稿纸没地方写,我就写到手臂上。
011 00 0100 0100,WILL。
1000 010 00 10 11。
我到这里几乎迷乱了。一种恐惧在噬咬大脑,仿佛在我破译完成后的一瞬间就会吞噬我。别去想了,别去看了!别计算真值,快撕碎这张纸!
可是我就是做不到。1 1111 1,THE。
0110 0100 01 110 001 1。其后是无尽的空虚。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宇宙吸收了一切光与声,渺小得只剩我一个浸在黑洞里,尘埃落定。
P(0110),L(0100),A(01),G(110),U(001),E(1),PLAGUE。
我颤抖着用一条歪扭的线将这些词串起来,得到:
YOU WILL BRING THE PLAGUE(你势将带来瘟疫)。
瘟疫,瘟疫,瘟疫……
为什么是我?我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