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再考虑考虑吧,”黄奶奶又开口了,“不是不相信你伍大娘,只是也得门当户对是不是?反正还不急。”
“不急,但也快了,再过一个月,孙先夫人就过完周年祭了,”那伍大娘放下茶杯,喜气洋洋地继续说道,”到时候就可以正式纳采了,我可是迫不及待了呢。”
“哎呀,你们就放心吧,”那伍媒婆兴高采烈地边说边站了起来,“不会差的。我今天就先走了,我还得去给于婆子的孙子说亲呢。”
送走了伍媒婆,几个人回到院中坐下。
一时间没人说话,酷热的六月天气里,气氛凝滞得如同冰封了的冬夜。
是黄莺抽抽嗒嗒的哭泣声打破了沉默。
黄奶奶叹了一口气:”二娘啊,我知道你都是为了孩子好。可是我们这样的家庭,是没法攀上官宦人家的高门的。先不说那个孙指挥人品怎么样,单说婚姻中,哪有不磕磕碰碰的,以后莺儿受了委屈,我们哪有能力给她出头撑腰呢?”
“莺儿不至于受委屈吧,”黄夫人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听说那孙指挥使对先夫人挺痴情的,他人也长得不错,魁梧结实,而且据说父母早逝,也不至于受婆婆的气。”
“唉!”黄奶奶叹了一口气道,”人啊,上得高容易摔得重,咱们小门小户的孩子,哪有那么厚的福?就怕是一个看不清的大火坑,推了孩子进去,还没能力拉出来,可怎么办。”
“母亲,我也不单单是为了莺儿,”黄夫人也有些不安,毕竟她与那个孙指挥,实在没有什么交集,也没有得力的途径打听,不属于婚姻中知根知底的范围,只有在相国寺碰见那一面的印象,“还有龄儿,虽然进了城卫队,但没有人提携,很难有机会继续向上走的。”
“在相国寺那次,你也是见过那个孙指挥的,”黄夫人又向黄莺寻求支持,”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吧?人也有礼貌,长得也不错,魁梧结实的。”
“可是,我害怕他,”黄莺还是抽抽噎噎的,“总感觉他彬彬有礼的言行后面,好像藏着什么可怕的神情。”
“还有时间,还是再打听打听吧,”黄奶奶忧愁地叹了口气,”我总是不放心,有不好的预感,婚姻不是儿戏,女孩儿要是嫁错了人,这一辈子就毁了。尤其是这种说起来是高攀的,没有强大的娘家人撑腰啊,千万别把孩子害了。”
叶桃没有说话,给大家都添上了茶水。
“还有你,你是怎么回事?”看到端水的叶桃,黄奶奶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叶桃吃了一惊,不知道黄奶奶问的是哪方面的事。
“我?怎么回事?我……我……我挺好的呀,怎么了?”叶桃结结巴巴地回答。
“听莺儿说你和一个富家公子哥儿交往甚密,还有邻居几次见到那人送你回家。”黄奶奶看着叶桃说道,但口气并不是很严厉,”我们不是想干涉你跟什么人来往,只是你太小,怕你也吃了亏。”
“噢,”原来是这个,叶桃松了一口气,”黄奶奶,黄伯母,你们放心吧,不是别人,就是曾经救了我性命的镇西将军府苏家的二公子,我能在成衣铺做事也是他帮我找的,他人很好的,善良又热心,不会骗我什么的。”
“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黄伯母接着问了。
什么关系?这句话又把叶桃问愣了。他和苏沐是什么关系?救命和被救的关系?好像不是这么简单;朋友?好像又没有这么熟悉亲密;一起吃饭逛街的饭搭子?这个倒有些像……
叶桃真的回答不出来了,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道:”什么关系说不上来,就是,偶尔见见……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他可跟你说过以后怎么安置你?”黄夫人又问了。
“怎么安置我?没有啊,我不需要苏公子安置啊,我有事情做,也有家里住,我每月就能领工钱……”
“唉!”黄奶奶又叹了一口气,”叶桃啊,你还是太小了。苏公子是救命恩人,咱们怎么报答也不过分,可是现在咱们没有什么报答能拿得出手,就只能先把恩情藏在心底,有机会再说。现在你和苏公子交往密切,虽然自己问心无愧,但看在别人眼里,那定是有想法的,可是镇西将军府的门槛多高啊,对咱们来说,可比登天之难啊。你得想清楚啊。”
叶桃低着头没有吭声,半天才低低说道:”我没想着迈进去。”
黄奶奶看了看她,摇了摇头,说道:”傻孩子,你不这么想,就怕别人这么认为,反而给自己招来祸端,还是小心为上吧!”
叶桃点了点头,她知道黄奶奶说得对,要不苏沐的表妹那么恨她?要不店铺里的人会议论她?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她又没有能力提高自己的家世身家,难道让她不要再搭理苏沐吗?那怎么可能?她的生活中怎么可以没有苏沐呢?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看着黄莺笑道:”不说我了,我的目前问题还不大。倒是你的事情迫在眉睫了,正好今天我休息,准备准备,咱俩下午就去吧。”
“去干什么?”黄莺吃了一惊。
“去打听那个孙指挥使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叶桃语调略带欢快地回答。
“怎么打听?向谁打听?”黄莺更吃惊了。
“向谁打听还不知道,这几天我见了苏公子了先问问他,还有成衣铺的同事,”看黄莺更吃惊了,叶桃又安慰她道,“总能打听到的,你放心,下午咱俩先去孙家门口转悠看看。”
“孙家门口?”黄莺简直目瞪口呆了。
“是啊,附近转悠,看看能不能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比如,他的先夫人,年纪轻轻,是怎么去世的。”叶桃认真地回答。
别说黄莺,连黄奶奶和黄夫人都有些吃惊了,觉得两个小姑娘去打听这件事好像闻所未闻,十分不妥,可又似乎也许这种笨方法反而是最有效的,两个人张了张口,终究也没有说话,没有阻止。
两个人进行了简单改装,黄莺穿着麻布花褂上衣,靛青色裙子,是找的她母亲的衣服,胳膊上挎着一个篮子,里面放着些蔬菜;而叶桃也借了黄奶奶一套灰布衣裳,篮子放的是黄莺的刺绣,有手绢、荷包等。两个人都用姜水把脸抹黄了,还点上几个黑点,有的像痣有的像斑,头发梳起来,包上青花头巾:活脱脱一副乡下进城卖东西的中年女子形象。
两人相视苦笑了一下,叶桃调侃道:“看来看话本故事也能学到不少方法啊,咱俩扮得不错。”
黄奶奶和黄伯母忐忑不安地看着两人出了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