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沙里,回春坊。
陆章让过了一个匍匐着趴在地上的黑影,径直往前。
那趴着的骨瘦如柴的中年男子,一条伸出的脚险些被陆章给踩实了,他也无动于衷,只是把身上包着的破黒麻布又裹紧了些,似乎是怕被陆章一把扯走了。
“这里以前还叫惠民坊。”
洪二三步并作两步,几乎要小跑起来,才勉强赶上陆章的脚步。
“都是官府的在经营,说是给看不起病的老百姓行方便,每隔两天开门义诊,排队的穷苦人能塞满一整条长街。”
“以前官府有这么好心?”陆章有些玩味地回头。
他昨日练功伤了肺,不得已今日出门来药铺买几份养肺的方子,本来是大姐非要跟着出来照看他,被他好说歹说地劝住了。
取而代之,变成了洪二受托跟着陆章跑这一趟。
可此刻满头沁汗,神色萎靡的洪二看着倒像那个病人。
“官府里也不大把这个当回事,净把些混不下去的庸医塞进来,可就算这样,惠民坊其实也不过开了短短几个年头。”
“世道渐渐乱起来后,大夫药材都成了稀缺资源。”
“义诊也就成了走流程,次数也从隔两天一次,变成了隔半旬,隔一月,后来干脆再无人提起。”
“那今天这个场面是?”陆章朝着此刻长街上三三两两聚拢在一起的人群努了努嘴。
这些人有些还能拽着胳膊腿往前走,有些明显已经病入膏肓,边上是些同样精神不振的亲人扶着。
如果没有义诊,他们不辞辛劳从遂平县各处赶过来做什么。
“这跟陆兄你待的妙手园勉强也能扯上点关系。”洪二一口气赶着一口气地喘,努力赔了一个笑脸,“朝廷的军队走了后,官府就彻底不理事了。”
“现在坐镇在回春坊里的大夫,唤做花元路。”
“是在妙手园接手了城中的药材生意后,从妙手园手上盘下来的。”
“据说以前是个走街串巷的铃医,后来走了些际遇才顺利发家,自他接手后,回春坊才捡回了义诊的传统,只不过变成了间隔一月,而且每次义诊只看半天。”
“一月一次,一次半天,这倒难怪这些病患拖家带口的从遂平县各处聚集而来了。”陆章点了点头,同时主动放慢了脚步,给了洪二一点休憩的空余。
“可不是吗。”
洪二感激地看了陆章一眼:“除此之外,当年他做铃医时,大伙都说他医术精湛,还给他起了个雅号,唤做六味郎中”
“噢?六味何解。”陆章听到这是真的有点提起了兴趣。
“铃医看病,除了一份诊金以外,最大的花费就是药材钱,所以对我们这种过苦日子的人而言,每多一味药材就意味着要再出一波血。”
“这六味郎中就是说,不论是多大的病症,他也从未开出超过六味药材。”
“能从百姓口中得到这个名号,当真是不容易。”
“那可不。”洪二亦是赞同地点了点头,“不过他现在也早已不做铃医,已经混成大掌柜了。”